迴渊神色淡然,仍如冰雕,一动不动。“真没意思。”山钶真人放下茶盏,“别在这给我端那副天尊的架子,有话直说。”迴渊亦不废话,他道:“据我所知,鲛人难化人足,除非是元婴中期以上的修士。”“……”山钶真人托茶碗的手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你那小徒弟就这么大的蛊性?竟叫你绝口不提毁了蛮窟里的事。”说到蛮窟里,迴渊眸光一沉。山钶放下茶盏:“也好,至少你不会再被师尊困上五百年。”“你当怨我。”迴渊淡道。“怨你?”他道,“为何怨你。”“怨你遵循师尊遗愿,苦守另羞婳五百年。还是怨你囚了师尊残魂,叫她魂魄不如轮回道,五百年不得超生。”山钶为他斟了杯茶,茶汤明澈,芬芳四溢。“师弟。”他将茶碗搁在迴渊面前,“从前我只道是你困着蛮窟里,到如今才明了,是它困住了你。”一声叹息悠悠,山钶又笑起来,眼中满是欣慰。“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那尾小鲛人,将你心结解开。”迴渊将茶抿了一口,醇香在舌腔中绽放。喉头微动,他低眸看着这碗清茶,不知怎的回想起指尖的柔软温热触感。叫迴渊情不自禁,攥紧茶杯。山钶难得见他分神,实在有趣,耐着性子瞧了会儿,才开口问:“你方才说…鲛人难化人足,还得是元婴以上的修者才有可能。可你这小徒弟才不过十五六岁,刚筑基不久,还是单木灵根,元婴期修士可装不出这么多。”是了,还有灵根。鲛人修士与人族不同,压根儿就没有灵根属性,这点亦无法伪装。而迴渊仔细观察过晋琅的鱼尾和鱼鳍,晋琅独有绸裙,耳鳍由三根耳骨撑立,像一朵扇开的羽贝。耳鳍骨尖十分圆润,像坠着一颗小珍珠。与他在东海瞧见,截然不同。“你的小徒儿似乎也不缺水,鲛人离水难活,他可是有什么法宝?”一说到缺水,迴渊便下意识蜷回手指。“没有法宝,他缺水。”迴渊说,“我去东海取了颗海鲛珠,但他却并不在意。”“他缺水,却不在意海鲛珠?”山钶倚着茶案托腮,笑起来,“有意思,那他平日都怎么活?如此特殊,难怪非要拜你为师,怕是想寻得天尊庇护,让他不受欺凌。”山钶越说越觉得小鲛人有趣,“要不把你徒弟借我两天,玩够了就还你。”“……”山钶咂了咂舌,“说笑罢,别这么凶,可让师兄伤心了。”迴渊周身寒气才缓缓消退。*迴渊刚离开崖柏峰没一会儿,晋琅就拾起地面他落下的那件宽大外衫,张着嘴咬向后领,尖尖的虎牙端在上头磨了磨。心里拱着一口无名火,实在牙痒痒,总想咬什么撒撒火儿。迴渊就在他跟前,与他咫尺之遥,他却生怕吓到那古板的小子,竭力忍耐欲|望沸腾。他像是久旱之人终于饮到一口甘泉,迴渊指尖浅水短暂地满足了他长时间来的干渴。很难不去回想水意从喉间流过漫向四肢百骸的畅爽,他心情好,便不自觉晃动鱼尾,搅出阵阵水声。他尾巴大,动作自然小不了,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溅了满地的水。就连迴渊那轻纱笼罩的木屋都洋洋洒洒,落了不少水珠。魔尊大人肯定不觉得自己闯了祸,但晋琅得觉得。尤其是散乱的满地书籍又被他嚯嚯上大把水。啧。真要命,谁叫他现在寄人篱下。他起身,半身鱼尾化成人足,慢腾腾往岸上爬。晋琅才刚到融合期,还不能像迴渊似的用法力烘干衣物,况且他还缺了一条裤子。可惜了,他还挺喜欢这身凰黑的。换了身衣裳,地板上大部分都水渍已经自然风干,书籍还在遭殃。魔尊大人屈尊降贵,跪坐着摊开书页纸张,等着书画风干。晋琅抽空拾起落在池中的紫色海鲛珠,捧在手心仔细观察。海鲛珠具有储水之效,能让持有者身体始终保持潮湿,但有了它,晋琅就没有借口向迴渊讨水了。好不容易才近到迴渊身侧,不能因为一颗珠子又回到原点。毁掉海鲛珠,以他的修为而言,既不切实际,又不合逻辑。一个融合期的修士,拿什么毁掉极品灵珠?拿父爱吗?他坐在迴渊常坐的位子对面,手捧紫珠,微微出神,身边是摊开的书籍。偶有寒风掠过,撩动他散乱的发,与白纱同频共舞。迴渊回来,映入眼帘的正是这幅景象。只是发了一会儿呆,晋琅的眼角余光也瞄见一道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