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恕道:“我想喝奶汁鱼汤。”
王修没好气道:“您府上请不起山东厨子。”
李奉恕道:“当初带厨子回来就好了。——你不是山东的?”
王修冷笑:“我敢做,你敢喝麽?”
李奉恕道:“有什麽不敢喝的。”
王修还是着急。他这些时日扇阴风点鬼火竟然搞出了点经验,坊间风闻流言蜚语竟然也有用处。王修连夜翻《孙子兵法》,把用间篇烂熟于心。可是知道这些消息也就是知道,平白干着急。李奉恕天天不吭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本来要为了要迎你或者粤王进京就分了两派,你四平八稳先进京了,粤王生生半道上被阻回去。你真的不知道,粤王曾经上表要回京给成庙守孝,都没被批!要不然粤王早来了!你这几天收拾皇室宗亲又抓又抄的,还不明白让粤王回来什麽意思?”
摄政王懒得琢磨这些鸡零狗碎:“哦。”
王修跟他讲不明白,心想马上跟周烈商议,阳继祖一走,他在京营地位如何,京营虽然人少,是不是足够忠心。李奉恕跟黑鬼玩儿够了,黑鬼不打圈儿了,改成王修打圈儿。李奉恕看着有趣,抱着胳膊数圈数。王修官帽两根翅真的要飞起来了。李奉恕拉住他,伸出双手正他的官帽:“着什麽急。”
王修双肩一塌:“行,你不急,我不急。都不急。李奉念要上门了。”
李奉恕挑眉:“他不上门要怎麽办?赶他回去?你还嫌我名声不够糟呢。给我做顿鱼汤去。”
王修转身就走,李奉恕拦腰夹起他。王修登时双脚离地天地倒悬,吓得捂着帽子大叫:“老李你干啥!”
李奉恕夹个包似的夹着他拔脚就走:“去厨房。”
“行行行,我把衣服换了!明儿去签押房再一身味儿!”
粤王李奉念遥遥看着北京巍峨的城门。
他以为此生再无缘回来看一眼。走那一年他才九岁,京城都快记不清了。市舶司让广东的繁华并不输京城。广东的富贵是轻快的,无忧的,迤逦芬芳的——西洋的小玩意儿,南洋的香料和布料,大东洋不知道哪边来的金银器具,哗啦哗啦,五颜六色堆在一起。
这不是他要的。
他刚到广东,甚至听不懂自己府中长吏在说什麽。
他一路南下,背对着一座城,是老李家太宗立誓天子守的国门,城里空气中飘着几百年来老李家血战的腥甜,房檐廊下永远都是朝堂倾轧暗伏的刀子,还有皇极门下一张盘龙怒吼的龙椅。
当年他狼狈地离开京城,现在,他回来了。
徐仁静徐阁老给小皇帝答疑,讲到“主忠信”,徙义,崇德。徐仁静强调儒家事君以忠,乃治国之本。小皇帝突然冒出一句:“蒙元有没有衍圣公。”
把徐仁静问愣了。他看着小皇帝,身上如淋了盆水:“陛下,您为什麽这麽问?”
小皇帝乐:“再往前,辽宋夏,同时三个。”
臣子和老娘的心态很像,自己的陛下和自己的儿子都应该是完美无缺的。倘若陛下和儿子犯了错,那一定是哪个不要脸的奸臣狐貍精勾的。
小皇帝说出如此不敬的话,还能是谁教的?当初迎鲁王果然就是错的。粤王倒是还能再教导一二,或可挽救一下。无论如何,陛下是不能听了他们的谗言,近小人远贤臣,否则大晏江山社稷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