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明转身作了个手势,众人皆起身戒备,站位隐隐有种军阵之势。他们是西北边疆的军卒子弟,平时耳濡目染的便是父辈披坚执锐,训练战阵的情形,过了十二岁便要组成童子军训练,虽大多还没上阵杀敌的经历,但听令组成阵列已是如家常便饭的事情。而老者夫妇则不然,他们一听恶徒的声音,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颤抖着起身找地方躲藏。可没等他们爬上以往躲藏的地方,大门就被一脚踹开,然后便是一张张狞笑的脸,老者只得无助地挡在老妪面前,二老瑟瑟发抖。他们的动作,仲明看在眼里,哪里还不知道此中缘由呢,看向破门而入的眼神便冷了几分,冷声道:“劫掠老弱,好生威风啊。”那为首的恶徒,刚踹门进来,却看到屋里站满了人,一时间还有些警惕,待看清是些半大的少年,又生起些许轻蔑,出言挑衅道:“哎哟哟,哪里来的毛孩子,在这里学大人讲话,哟哟,别这么大火气呀。“说着眼神上下扫视,竟觉得这少年还算俊俏,便又轻佻地说道:”他们都叫我诘,我寨里的屋子还算大,好东西甚多,跟我回去,我定不会亏待你…”说罢,手便往仲明裆下掏去,后者眼疾手快,抢先抓住了伸来的脏手,然后瞪视对方。那个叫做诘的贼匪想抽回手,却发现手像是卡在镣铐中一样,动弹不得“好大的手劲…”贼首暗暗心惊,眼睛睁得老大。“你欺凌他们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只手?”一句森冷的话语传入那贼首耳中,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来,嚷叫道:“你要做什么?放开!”持刀的手动了,刀刃向着仲明面门斩来,却也被仲明抓腕接住。随从而来的恶徒见势不妙,呼喝着“放开,听到没有”,举刀便要上前,谁知这边的众少年也不甘示弱,纷纷抽刀出鞘,将之逼退。“嘿,手也出了,刀也砍了,也轮到我出招一二吧。”贼首只见面前的少年张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随即双手传来一股力道,被一把拉向对方,随即胸腹连接处便是一阵剧痛,整个人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扑倒在地上,方才用于挑衅的手却还抓在仲明手上。“咔嗞”一声响,而后便是贼首痛彻心扉的嚎叫。其余恶徒只看到贼首三两招间就被打废,速度之快难以阻止,加之少年的一众同伴拔刀立阵,前者竟然为之震慑,不敢乱动分毫。“带着他滚蛋,下次再让给我见你们作恶,你们的手也别留了。”说着一脚踹在仍在嚎叫的贼首身上,其余恶徒见对方没再想打,便把刀别起来,七手八脚把贼首搀扶起来,连忙后退。退了五六步开外又不甘就这么丢了面,一边退还一边嚷嚷着:“好小子,你们有种,今天这事儿可不会就这么算了!”“对,你们等着,我们野牛寨首领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嚣张不过…哎哟!”一名恶徒放着狠话,却冷不丁被什么硬物击中眼睛,顿时呼痛。原来是砾觉得这群草包退也退得磨磨唧唧的,好生烦人,便俯身捡了颗鸡卵大小的石子往撤退的恶徒中丢去,竟命中一人。其余少年只觉好笑,也有样学样,看到脚边有石子就捡起丢去,丢得恶徒再顾不得放狠话,跑了一个落花流水。看到一众少年将恶徒赶跑,老者长吐了一口气,轻拍着老妪的手背好言安慰。可不过片刻,他的脸上又露出愁容,对着众人道:“小壮士,你们,哎,闯祸啦。他们这帮人都不是好相与的,那野牛寨的首领,就靠着威望压服寨众,看到寨众受伤跑回去,那就是在抽他首领的脸,过会儿他们势必会带人杀过来!”“野牛寨?很厉害吗?”阿耶木挠挠头,疑惑地问道。“嗨,老朽虽愚钝,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多少还是知道些这雁行山的情形,你们且听我说…”众少年聚精会神听着,慢慢对这雁行山有了大概的了解。雁行山,地处大虞朝与北方大漠胡族的交界,因大雁往来南北皆会在此落脚数日而得名,由二十余座山丘组成,绵延数十里,约十余山寨分布其中。当然,每年都有新的逃人来此建起新的营寨,同时每年也有营寨因天灾人祸而毁灭。西部是六个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山寨,号称西山六寨;中部是以虬虎寨为首的中山六寨,近来越发飞扬跋扈,四处攻营拔寨,企图在这群山中建立起少数群体武力奴役多数人的世道;东部是以拜火寨为首,主张崇拜火神,并以行医、占卜与法术为长的东山三寨。三方势力中,中山的势力最强盛,西山次之,拥有火神庇佑的东山拜火教反而最弱。而野牛寨就是中山六寨的一员,与其他邻近山寨一样,平时都会派出小喽啰扫荡无主的山丘,逮住散居的人们,青壮男女抓回去充当奴隶,年老的就劫走食物后任其自生自灭。当然,劫掠所得还得上贡寨主虬虎寨一份。而老者所料不差,这伙恶徒在少年人这边吃瘪,转头便赶回野牛寨,拜倒在野牛寨首领面前,哭诉在外头遭了欺负,丢了首领的脸,求着后者做主,不然整个雁行山都得看咱们寨子的笑话云云。野牛寨首领诨号“牛头”,双目如铃,蒜头鼻子,阔嘴上两撇胡子末端如牛角般翘起,咋一看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主,一脚踹开抱着他的腿,把涕泪抹在他裤子上的家伙,骂道:,!“呸,一群软蛋,要你们出去抢地盘不行,出去打秋风还被秋风打成猪头,我怎么带了你们这群东西!”那几个人吓得不出声了,直愣愣地看着地面,屁也不敢放个,憋着气挨骂。待牛头觉得骂差不多了,这才把嗓门收了回来,说道:“行了,再废物当初也是我的狗,打狗也得看主人,对面什么来头?”峰回路转,那几人见报仇有望,又活了过来一样,七嘴八舌地比划着讲述那些罪魁祸首的容貌。牛头靠在主位上,板着一张脸听着,心下越听越不对劲。唔?十个人?被人以多打少输了不丢人…什么?毛头小子?是被十个毛头小子打成这样?你们也配…等等,毛头小子?牛头突然睁眼,倚靠的身子坐正了些,吓得几个手下又闭了嘴,直到牛头不耐烦地说了声“继续”,这才又形容起那些少年的外貌,“那十个臭小子,都穿着皮袍子,有三个满头扎着辫子,都带着刀…”“是不是还带了马?”牛头出声打断。“对对对,首领你怎么知道?嘿,本来还想牵回来,谁知道进屋看看有没有粮食搜刮的功夫就被打成这样,就没那个机会了,嘿嘿嘿…”手下干笑着解释,牛头却并不在意这事,只捋着唇上的胡须,回想起昨天夜里暴虎所言马贼。回过神来的牛头,看着手下人的惨状,心下也是复杂。说实话他可不信什么突遭马贼的鬼话,他更相信数次进攻伏风寨无功而返的经验,心道:“也罢,派人把这些兔崽子宰了,丢去暴虎那里权且当作交差了。”于是当天夜里,少年们所在的山丘,按山野人们所说的肆顿丘北面山下,聚集了三十余人,压低了声音相互交代进攻事项。“都听好了,待会儿我打头,你们在后面跟上,不打火,咱们摸着黑上去。我叫你们上你们就上,懂?”一个把头发大部分割去,就头顶留长绑作一截一截的青壮男子,一脸阴狠地给其他人交代着,作为牛头的亲信,他负责指挥此次夜袭。“嘿,骷髅领队放心,这事儿咱熟,保证上山悄无声息,下手干脆果断,剁了那些崽子脑袋回来。”“对对,要不留一个小爷我享用过后再杀?”“卧槽,二狗子你还有这爱好?你阿母的以后离我远点!”手下人一脸不以为然,笑嘻嘻地打起浑来。看着这些家伙一个个窃窃私语,没个正形,不知为什么,骷髅总觉得不太踏实。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想想以往厮杀抢地盘也是靠这帮人,一样的吊儿郎当,应当没什么大事。挥了挥手,当先没入树丛,而后手下也停下了私语,陆续跟着钻进了树丛,慢慢往山丘上爬去。说实在,野牛寨,或者说雁行山的大部分人,因为肉食缺乏,长期营养不良而夜间看不清东西,摸黑上山的这些人自不例外。他们只能凭借月光穿过树丛的微弱光线,勉强辨认方位,再而前行,速度自然不比白天。花了大概半个时辰摸上山腰,野牛寨小队已是气喘吁吁,眼看已经摸到目标屋舍附近,骷髅小声示意手下稍休息恢复体力。自己却冷不丁脚下踩到几根树枝,发出“咔吱”的脆响。他屏住了呼吸,蹲下摸了摸脚下,是几根杂乱摆着毫无序列的枯树枝。骷髅心下想着,不会吧,应当只是这一带树木自然脱落的吧。待靠着一旁大树喝了口水,正要招呼着手下杀上去,又是一声清脆的“咔吱”声响起。“糟了!”骷髅心里不安的预感大作,正盘算进攻还是撤退之际,只听“嗖嗖”数声,有东西飞腾而来。:()山贼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