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五日,众人自卯时晨起就被要求顶着水碗练站桩,仪态稍有不好便要抬手挨一戒尺,其间水碗还不能洒。
待到巳时终于得歇时,十几个宫女都已筋疲力竭,一时间几乎全都瘫软在廊下。好在那尚仪局女官虽然严厉却非不近人情,此时也知她们辛苦,便不计较这休息时的仪态不妥,任由她们横七竖八地歪着,径自回屋喝茶去了。
卫湘在廊下栏凳上随处找了个地方坐,背靠着红漆柱舒缓疲惫。
忽而不知谁喊了一声:“是容掌印!”卫湘就见身边疲惫不堪的宫女们一窝蜂地涌向院子门口,脸上无不写着兴奋。
她并不知她们为何会这样。因为她们从前当差的地方都比她去过的浣衣局、造钟处、花房要好不少,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慈寿宫那一遭,也只待了不过月余,并不足以让她了解太多。
在她心里,只觉得这些权宦都是可怕的。
因而她纵有好奇,也只略往前走了几步就止了脚,却见别的宫女也与她差不多,最多也就敢涌到院门口,不敢贸然出去。
看来,权宦果然还是可怕的。
容承渊也并没有进来,只看到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宦童脚步飞快地跑进院子,径直入了那位尚仪局女官所住的正屋。
只消几息,在房内喝茶的女官就带着两个手下的宫女足下生风地迎了出去。
卫湘又移了几步,便见三人一并向那身着银灰色曳撒的挺拔身影恭敬深福。
“掌印大人安好。”女官的问安声将容承渊的神思拉回来,他略微侧首:“着卫氏回话。”
女官闻言,即刻向身边的宫女睇了个眼色,那宫女三步并作两步地折回身后的院子里,向卫湘道:“快随我来。”
卫湘心头一紧,却不敢问什么,垂首随她出门。行至容承渊面前,她如那三人方才一样施了深福,轻声道:“掌印大人。”
容承渊居高临下地睇着她,卫湘辨不清那目光是欣赏还是审视,只维持该有的仪态。
少顷,终于听到他说:“五日了,规矩学得如何?”
卫湘一滞,正不知这话该怎么答,容承渊的视线直接瞟向那女官:“你说。”
女官低眉敛目:“卫姑娘只在第二日挨过十记手板。”
卫湘听到这种作答,心生恍悟。
这问题答好或不好都太模糊,但如这女官这般作答就清晰了。
宫中的一应宫人,无论尊贵如容承渊还是低贱如暴室苦役,都学过规矩,也都在学规矩的过程里挨过罚,说及其间挨罚的多少,彼此自然就对好坏心中有数了。
容承渊点了点头,道了一句:“随我来。”说罢转身便走。
卫湘知晓这句是对她说的,连忙起身,见容承渊走得急,便欲提裙去追。听得女官在身后一声干咳,记起这般也于礼不妥,又不得不压下几步,维持住沉稳得体快步去跟。
然容承渊个高腿长,虽没有走得多快,卫湘跟得也不容易,直过了十余丈才勉强跟到他身侧。
容承渊耳闻脚步声总算近了,目不斜视地问她:“手上可还有伤?”
这话听来似是关照,卫湘不禁想起曾对她有所图谋的老太监王世才,心下不禁生寒,勉力镇定道:“女官打得不真,早便无碍了。”
“好。”容承渊足下迈过紫宸殿耳房的门,卫湘跟着一并进去,乍觉四下一空,略作回头,方见适才随在容承渊身后的几名宦官都垂首停在了耳房门外,不曾入内。
她心下的那股寒意不由又涌了一阵,但也知这是紫宸殿,容承渊断不能做什么。
容承渊踅身落座到茶榻上,迎着她的满目紧张,吐出两个字:“上茶。”
卫湘略略一怔,旋而明白他的意思,忙整理精神,束手行至一侧矮柜前,依照女官先前的教导在托盘中置了茶盏,取出皇帝近来常饮的明前龙井,安静地沏好,又依着皇帝的喜好晾至七分热,方端给容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