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潋愣住了。这些是迄今为止他与江也所有的联系,现在江也全部还给他了。葡萄和巧克力自从早上把那袋东西放到谢潋家门口,江也一上午都过得晕乎乎的。虽然裂痕累累的鱼线本就已经不牢固,但他毕竟没当过亲手剪断鱼线的人,难免会胡思乱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决绝,也太不近人情。“哪里不近人情?”冯楮说:“要是我的话会扔到他脸上。”林桦刚打完菜过来,在食堂的嘈杂中正好听了这么一嘴。他挨着江也坐下,问:“扔什么?扔谁?”江也忙说:“没,没谁。”冯楮说:“你别管。”“哦。”林桦没了兴致,拿起筷子开始扒拉饭,“我以为又要和八中那些逼干仗了。”小豆腐圆子随着江也手部动作的一顿,停在了主人嘴唇前三厘米的位置,接着下一秒又被夹远。江也捏着筷子,担忧地看了林桦一眼,“怎么老想着打架啊,昨天手上伤没事了吗?”“没事儿,”冯楮说:“他皮厚。”林桦也乐呵呵地应道:“我皮厚,我皮厚。”江也笑了起来,咧着嘴把香喷喷的豆腐圆子吃了,感觉心情好像变得明朗了一些。“哎,听说了吗,”林桦突然用胳膊肘戳了下他,“下午有化学小测,实验专题的。”江也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夜晚,他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里悔恨得不行。小测考的明明就是前一天刚做的实验,可他今天一看到试卷还是大脑空空。先检测哪个离子?先排除谁的干扰?无数个化学符号在他的意识里飞来飞去,却拼凑不出正确的选项。拖拖沓沓地走到三单元前,江也仰起脖子,大片的明亮中夹杂着一处小小的、黑黑的方块儿。那是302室,那是他冷冷清清的家。他收回目光,慢慢地走上台阶,在到达最上面一级后停下脚步,拍了拍屁股原地坐下。暖黄色的单元灯从上头投下来,他眯着眼,仿佛能看到空气中的尘埃在灯光下打着转上升——不知道是要去房梁上还是天堂——总之它们都在体态轻盈地跳舞,一幅无忧无虑的样子。可江也是人,所以有忧有虑。他叹了口气。然而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在叹完气之后他仿佛听到了其他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江也心说,难道是回音?于是他又轻咳一声。异样的声音再次响起——“江也。”这声动静把江也吓了个结实,方才没吞咽完全的口水呛进嗓子眼,引得他大声咳嗽起来。等到他终于安静下来,隐隐约约听到那边像是笑了一声。江也朝着声音的源头寻去,在黑暗中看到一点香烟的火星。是谢潋。他们俩的位置和相遇的那天如出一辙,要不是夜色起了警示作用,他恍惚间甚至觉得这便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就如同中间的这些天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他会说,我叫江也,三划的那个,你呢。然后谢潋就会自然地介绍自己,说,我叫谢潋。可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被抹去痕迹?江也默默地把脸转回来,只盯着地上的石子看,并不出声。“江也,”谢潋喊了一句,“过来下。”江也说:“不。”谢潋压着声音,将字眼咬得更重,“你过来一下。”周围太安静,又或者是情绪产生起伏,谢潋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气中清晰可闻。江也又说:“不。”“得。”谢潋说:“那我过来。”江也用拇指紧张地搓了搓指腹。他实在搞不懂谢潋想干什么。为什么自己上赶子去认识他的时候没收获一次好脸色,现在如他所愿保持了距离,他又反过来主动搭话?明明只要不再互相招惹,两个人都会开心。听到脚步声响起,江也连忙说:“你别过来。”谢潋骂了句“草”,停下脚步,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问:“行,我就站这说。早上那包东西,什么意思?”江也张了张嘴,“没什么意思。”“放屁。”“……”谢潋想要追问,却被他打断。“我走了。”江也语速很快地说。他站起来,甚至没来得及掸一掸裤子上的灰尘,就转身走进单元门,明亮的身形隐入黑暗。可在单元内,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烟,还是少抽一点吧。”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才匆匆跑上楼去。谢潋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晦涩不定。葡萄爆珠的甜香已经渐渐散去,烟草的淡淡的苦味从舌根开始蔓延,谢潋最后吸了一口烟,随后把火星按在一侧的墙上碾灭。他又把手伸进兜里找巧克力,却发现它被校服口袋捂了一天,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一撕开包装纸,黏腻的可可混合物就会蹭到他的指尖上。他低头舔了一下,柔软的甜蜜便在舌尖上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