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人暂时想不出解决办法,便提了一个最实际的要求——成为救济户。
“王家我知道,救济表填过好几次了,一直不符合救济条件。”张勤简在救济表上点了点说,“王志强虽然有可能留下后遗症,但他家不只他一个壮劳力,这种情况,不应该批准他家成为救济户。”
福利委员魏珍为难地叹气:“他家其他人确实还有劳动能力,问题的关键是,这些人都没有工作呀!”
“今年的救济户审核即将开始,”穆主任提议,“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全街的救济户重新梳理一遍,现在国家需要资金搞建设,市里区里对救济户的审核都特别严格。”
“咱们光明街的救济户是87户,救济数量在全区排第二,总向上伸手要钱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想办法让这些人自力更生的。”
叶满枝等四个小干部,被允许出席街道的福利讨论会,没有发言权,只能旁听。
虽然不能发言,但几人的嘴并不闲着,刘金宝小声跟叶满枝嘀咕:“就应该让那些有劳动力的人出门工作赚钱,要是不劳动就能当救济户,岂不是人人有样学样,大家都不用工作了!”
“你说得没错,但工作从哪里来?”
“城里不少工厂在招工,有手有脚就去应聘呗。”
“说得倒是轻巧,”陈彩霞无语,“那些救济户,几乎全是文盲半文盲,人家工厂招工也有学历要求的,要是什么人都能当工人,那大家都去当工人好了!”
四个人在旁边叽叽咕咕,音量越来越大,穆主任清了清嗓子,提醒他们保持安静。
张勤简笑道:“我觉得刘金宝说得不错啊,有劳动能力的人,还是要动员他们走出家门积极参加劳动的。大家看,这两户……”
他从几十张《救济申请表》中抽出两张。
“一个是歪脖子胡同的钱胜利家,一个是月牙胡同的郑东家。这两家都是早就申请了救济,但一直没有审核通过的。这两家的情况非常典型,都是家里壮年劳动力瘫痪后,只剩下老幼妇孺。”
魏珍对这两家非常熟悉,眉宇间带出些厌恶。
“钱胜利家还算说得过去,最起码他家老钱头还知道编篮子做手工贴补家用。那个郑家才麻烦,”魏珍一脸晦气,“我去过他家好几次,还给郑东爹妈介绍了糊火柴盒的工作。结果这俩人不是说久坐腰疼,就是说手指关节有风湿,反正就是不能干活。”
提起郑家的事,叶满枝就忍不住了。
“魏姐,他家主要是儿媳妇和闺女太能干了,薛巧儿在外面蹬三轮赚钱,郑东妹在家带孩子、做家务。虽然儿子瘫痪了,但并不影响老两口的正常生活。”
魏珍立即找到了知音,拍手道:“小叶说得太对了,那郑家两口子就是被孩子惯出来的毛病!”
郑家的问题她之前提过一次,但没人信。
郑老头和郑大娘向来为人和气,对那个妓|女出身的儿媳妇也非常包容,这两人在邻里间的口碑还算不错,居委会主任和居民小组长都说郑家这两口子是老实人。
反而是薛巧儿和郑东妹这姑嫂俩,在胡同里问题不断。
但魏珍做了好几年的福利工作,各种牛鬼蛇神,鱼鳖虾蟹,她见得多了。
依她看,那郑家两口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这些申请人的情况,各家的八卦隐私都能被拉出来讨论一遍。
叶满枝竖着耳朵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穆主任却打断道:“行了,这些申请救济户的人家,各有各的情况,但是咱们光明街的救济户人数不宜继续增加了。除了实在没有劳动能力的,咱们可以帮着渡过难关,其他人必须自力更生!”
“大家把这些救济表按照所在居委会分一分,联络员去这些人家一对一做工作,尽量想办法帮这些人谋求出路,不给国家增添负担。”光明街一共六个居委会,叶满枝和陈彩霞是第五、第六居委会的联络员。
她俩被分到了九张救济表,其中就包括郑家的。
叶满枝心里很清楚,虽然五哥马上就会搬离月牙胡同,但危机并没解除。
万一有其他人去刺激郑东妹,她情绪上来了,随时可以放上一把大火,把整条街烧光光。
这不但关系到街道办所有人的饭碗,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她觉得在街道办这些人里,魏珍对郑家人的看法,与自己是比较一致的,所以,她拿着救济表,去求魏姐指点迷津了。
“他家的事情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魏珍与她低声耳语,“郑家两口子,用一个词概括就是表里不一!太能使唤人了,把女儿和儿媳妇当牲口使。关键是两个年轻人还不觉得有问题,心甘情愿养活一大家子。”
叶满枝想起薛巧儿的那个笑,心说,也未必是心甘情愿的。
她低声说了自己的打算:“魏姐,你觉得先让郑东妹走出家门怎么样?郑东妹挺能干的,好歹算是壮劳力,就应该让她出门工作,留老两口在家做家务、带孩子。一旦郑东妹走出家门,郑家就有两个拿工资的人了,自然不可能被评上救济户。”
陈彩霞对这个主意不看好。
“难啊!也许他家就是为了评救济户,才不肯让女儿出门工作的。除非咱们能给郑东妹找到工资比救济款高出很多的工作。”
但是,她们还在试用期,自己的工作都未必保得住,去哪里给别人找那么好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