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荫翳的合欢树遮天蔽日,偶被路人采撷过后,压弯的枝条便倏地弹直,扑簌簌地落下蓬松的粉雾。
深吸一口气,心脾间满溢着合欢花的清甜,丁鹏坐在窗畔,思绪渐渐飘远,飘到了初见她的那一晚。
当时的她,一见血就亢奋,一发难就浮夸,像个搅风搅雨、没心没肺的魔教小怪物。
他曾误以为,小怪物没有七情六欲,弱肉强食是唯一的法条。
但结合昨夜的场景,此刻细细想来,她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个患了心病,敏感、顽强又鲜活的病人罢了。
缀满花蕊的枝条纷乱地探进了客栈的窗里,一簇簇粉绒绒的香花,被阳光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影,映在他的侧脸。
如果一路追随她,永不言弃,那么她的心病……
可以痊愈么?
兀自沉思之际,倏地,屋内传来了一道阴阳怪气的瘆人笑声:“噫嘻嘻——”
“哪来的宵小装神弄鬼!”
丁鹏拔剑出鞘,警惕地环顾周遭,怒喝道:“要是有胆量,不妨现身一见!”
“噫嘻嘻!不妨不妨,老夫怕的是吓破了你小子的胆!”一人赫然自房梁上倒挂下来,此人瘦似骷髅,咧着血盆大口,冲他嘿然而笑,活像勾魂的吊死鬼,“我乃碧蛇郎君,十二星相!”
说罢,此人身形一晃,落地后,这才将他的真容看了个清楚。
瘦得皮包骨的青袍老者,手臂上缠绕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蛇头在他掌心蠕动,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一看便知道来者不善。
“碧蛇郎君?”从未听过这号人物,丁鹏眼神凌厉,“你来找我做什么?”
“找你借一样东西。”碧蛇郎君咧开嘴,手中把玩着小蛇,笑得不怀好意。
“什么东西?”
“你的项上人头!”
丁鹏对碧蛇郎君的回答,是寒光凛冽的一剑,剑光迅疾如电,直朝着碧蛇郎君的双目戳去。
他嗅得到对方身上的危险气息,这一剑没有手下留情,对方既然要取他的人头,他便要对方付出血的代价!
“噫嘻嘻,由不得你不愿意!”碧蛇郎君虽赤手空拳,身法却像蛇似的灵活柔软,衣袍底下还潜伏着无数花花绿绿的小蛇,不可思议地钻来钻去,每每总能找准了剑招中的破绽之处,啃向丁鹏的血肉,一时间险象环生,丁鹏的剑尖却连碧蛇郎君的衣袍都不曾划破。
碧蛇郎君桀桀怪笑,猛地朝他啐出一口腥臭的毒液,它像一支迅猛的小箭,狠狠地钉向丁鹏。
丁鹏不假思索,闪身避过了这一记毒液小箭。
没成想,先前乖乖地待在碧蛇郎君手中的小蛇,竟然紧随其后,眼瞅着便要缠在他的脖子上!
花花绿绿的小蛇,自然是有剧毒的。
寒光将蛇一剖为二,污血飞溅,蛇身被他的剑尖挑飞在了半空中,碧蛇郎君竟悚然一笑。
他在笑什么?
长剑护在胸前,丁鹏迟疑地退了两步,胳臂上突然传来一阵被撕咬的疼痛!
他偏头一瞧,断裂的蛇头已经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右臂!
难怪!
忍痛剜掉了被蛇头死死咬住的皮肉,顿时血流如注,再飞快地封住自己的重穴,以防蛇毒的毒素蔓延。
但这一口带来的剧痛,犹如附骨之疽,灼烧着他的四肢百骸。
丁鹏单膝跪地,右手拄着剑,痛得站不起身来,在他朦胧的视线中,碧蛇郎君面露得意,离他几步之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惨状。
“卑鄙!”他恨不得生啖其肉,愤怒加速了气血逆流,当场呕出了两口黑血。
“唷,好浓的怨气,老夫又不白拿你的脑袋!勉为其难地告诉你,我家主子要拿你的脑袋,送给夕颜姑娘做礼物……”
“夕颜姑娘?你说的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对人家大献殷勤,却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清楚?”
像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碧蛇郎君掐着一把细尖尖的嗓音,咯咯地笑了起来。
丁鹏恍然大悟,原来她的名字是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