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香跟着他一路走回公司,吃饭的地方不远,走回去也说不上累,但她越是往前走,就越觉得压抑烦躁。这大概和他一贯表现出来的态度有关系。她一直都喜欢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但具体怎么样才是被别人管着,她最近才从自己的心情变动当中猜出一点。
卫宫当然是一个很好的人。她自从开始工作,就在卫宫手下,公司的其他组里总是会出现多个并行的企划,做得好的就被选出来,做不好的本轮业绩直接垫底,还要另外加班补回工作内容。他多数时间都要求手下职员选不一样的品,做不同的案子,也不会用态度暗示他们额外加班。
虽然新任社长上任以来,公司也在改变传统作风,但这样的上司在传统实业里有多罕见,立香还是知道的。
但是卫宫既然能够忍耐同届的排挤和之前高层的不喜在几年内迅速升职,也就能顶着立香的负面情绪,把事情拉回到他的轨道上来。她还没有想明白,却本能地不喜欢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进到车库以后那烦躁尤其明显起来,立香没有包握在手里,只好捏紧拳头掐自己的掌心。她忽然说:“我要去坐电车。”
这是她本来的规划,不必和其他人聊天,不受打扰地坐电车回家,和往常一样在站点下车,步行回家的路上去便利店挑选明天作为早餐的三明治。
卫宫已经在按驾驶座一侧把手上的车门开关,解锁的音效响起,他对她忽然硬邦邦的语气感到诧异,回头看向她。立香却已经不想再和他在一块呆着了。再过一会儿,她可能就会爆发。她自己也有问题,她知道,但对一些人来说,前面的拒绝真的有用吗?恐怕只有等她歇斯底里地发起脾气来,对方才知道她真的不喜欢这样做。
或许就是因为总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才很难真正和别人成为朋友,哪怕原本相处得很好,在发完脾气以后,立香也会怀疑对方并没有真正地原谅自己,毕竟在对方看来,那只是一如既往的一天,而她忽然因为一件她往常都会欣然同意的事情而大发雷霆、反应过度。
卫宫好像要说什么,立香却已经没有耐心再去容忍了,她转身直接朝着入口跑了起来。卫宫应该很快追了过来,她听到他在后面叫她的姓氏,居然跑得还能更快,在这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穿着高跟鞋和套裙跑步的能力。这想法让她居然有点想笑,但卫宫喊她的声音近了,而且很急,她只好继续往前跑。
立香跑到出入口之前被他从后面赶上来扯住手腕。“你知不知道在车库里这么乱跑有多危险!”卫宫好像还是第一次把愤怒表现得这么明显,立香被吼得一呆,整个人再要维持刚才那股情绪也做不到了,他把她往边上拽,步子大得差点把立香拖得摔倒在地上。
他说得没错,如果刚刚有车从上面驶入,哪怕降低了速度,也很容易撞上从侧面跑过去的立香。但就是因为他说得没错,立香才缓下来一点的情绪又翻卷起来。她咬着嘴唇,什么都不想说,只是狠狠甩手,想要把卫宫摔开。
这可很难做到。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持这样反抗的态度,但卫宫反而更加担心她的安全,现在放开手的话,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好好回到车子那边拿了包去坐地铁,要是在街上还是像刚刚那样情绪上头不管不顾地疯跑起来,可能还要更危险。因为有了这些顾虑,他认认真真地用了力,却不想太用力,拉扯起来一不小心把她的手腕拉脱臼了就糟了。
立香几次甩不开他,干脆转过去踢他。小腿前侧肉薄,踢了恐怕会青,皮鞋前面紧,踩得太重会疼,她脑子里倒是希望能把卫宫直接踢到办公室,但也只是停留在想一想。她有时候是非常讨厌自己的,做不到全盘忍耐也就算了,在想要发脾气的时候,也没办法暴虐地宣泄情绪。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哪怕是自己,也很难容忍。
她还是踢了过去,把卫宫的深色西裤给踢了两个印子,皮鞋前面也踩得灰扑扑的。这样激烈的情绪起伏是非常消耗体力的,她喝的那点酒精好像没能进入消化循环系统就被催到脑子里,从气急到现在的低沉也就用了十几分钟。她渐渐没有力气,却还是用最后一点倔强在和卫宫拉扯,想把手腕挣脱出来。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aico
“藤丸,你在发什么脾气。”卫宫没有再由着她往前走,而是把她强行按在柱子后面,强迫她抬头。立香不去搭理他,哪怕他强迫把她的下巴给抬起来,难道还能强迫她不去转眼睛吗?他既然愿意耗着,那就耗着也无所谓,最起码两个人的计划现在都泡汤了,不只是她一个人被打破了计划。
公司楼下是半商用的停车场,除了楼内的公司所属员工登记车辆可以以一个相对优惠的价格停车以外,还接待临时停车的外来车辆。这里当然也是有监控的,就在他们站在那里僵持的时候,两个安全人员一边不断使用着对讲机,一边从紧急出口的楼梯跑下来。
“这位小姐,您没事吗?”或许因为这场景很像吵架的同时也很像家暴,两个安全人员都是男性。卫宫在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就松开手,却没离远,还是很近地站在她前面。这显然让他们紧张起来,但立香却觉得没意思透了。
偶尔在这种时候,她的情绪好像受到一点刺激就会立刻燃起来,但燃尽以后,她只需要想想后果,就会忍不住厌恶起自己片刻前的情绪化来。就像现在一样。既然是她引发的问题,她当然也不可能让他们报警或是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她靠在柱子上,水泥的阴冷隔着薄薄的衬衣,让她浑身冰凉。
立香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来,把手压在卫宫的手上,没有握紧。“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刚刚……”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词语,“有点失控。”这里是应该露出抱歉的微笑的,但她没有力气,连牵动一下唇角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她鞠了一躬来表达歉意。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卫宫也跟着道了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立香累得没办法反应,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最早的那种d屏幕上的古怪重影,而她偏偏没有拿到配套的镜片。她发着呆,还是在卫宫开车路过一片格外辉煌刺眼的led广告屏时回神的。
她说了想坐电车回去,但她也知道那种情况下,几乎没人会把她真的放走去坐电车。立香蜷缩在副驾驶上,一边觉得自己刚才的所有表现都很糟糕,简直让她想要拉开车门跳下去,一边又为之后可能会继续的争吵而焦虑起来。
车流走走停停,总是堵塞着,在等待这个格外漫长的红灯时,卫宫听到副驾驶上传来了克制的抽噎。他想了想,把音乐声开大,试探着去摸她的头,手被毫不客气地拍开。拍开了两次以后她不小心把指关节抽到他的表带上,立香疼得从臂弯里抬起头,在看到卫宫以后又埋下去,打定主意不说一句话。
音乐声大得有点吵了,好像连同玻璃都在震动,右前侧的车刹车灯灭了,前方应该也正在行车。立香垂着头,余光看到他的手收回去,把表放到饮品架里,才换挡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