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大意了。
光想着身材嗓音要注意,却忘了她这一对自小就穿好的耳眼。倘若细看,定能发现端倪。
时下虽风气开放,也曾听闻有那家中娇养的男孩儿穿耳的,但在上京城里,这样的人家还是屈指可数。
翡翠耳坠浓碧流翠,随着步辇起伏一晃一晃地撞在脸颊上,带来冰凉的冷意。
这点疏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一旦被他发现,很难解释。华滟想起齐曜,便又想起白又青私底下偷偷给他画的人像,据说是加了西洋笔法,怪不得画出的人像来光影翩跹,格外逼真。
那画的虽只是侧脸,但足以见深眉高鼻,线条流畅自颅顶至下颔束成尖削的下巴,骨相绝美,身姿矫健。倘若撇开那张皮相,说不准真如白又青所言,“是个美人”。
只不过——华滟轻轻一拨,那耳坠子飞快地旋转起来,他实在可疑。
饶是华滟借着兰台令使的便利,特特去查看翻阅了有夏以来编载的黄册,仅凭借她推断出来的那一点讯息,还是不足以找到他的真实来历。
华滟抿紧了唇。非但没有找出他的来历,今日这一趟,还被他看出了破绽。虽然连哄带骗地从白又青手里取走了那幅画,平心而论,实在是得不偿失。
正当她思量间,忽觉身下步辇顿了一顿,华滟抬头看去,原来是前头宫道上出现了一群人。
华滟张目看了看,示意宫人停辇,她微笑道:“二哥。”
来人正是二皇子华湛。他相貌十分出众,精致秀美,面若好女,穿一身绛紫色的纱袍,头戴金冠,更显阴柔。
华湛笑问:“三妹这是从何处来?”
华滟道:“刚从兰台回来。”她瞟了瞟跟在二皇子身后的一串随侍,便问:“二哥呢?二哥今日入宫是要去哪?”
华湛顿了顿,面上浮起一个清艳的笑:“哦,二哥忘了你如今领了闲职,比先前松快许多了。今日是太子殿下召我入宫,一同商议天宁节万寿宴筹办一事。”
二皇子华湛前年加了冠,但一直没有封王娶妃,皇帝好似也忘了这个儿子,不予官职任其东游西荡,幸而太子还记着这个兄弟,时不时给他派些活,才不至于真的无所事事。
他脾气倒是十分软和,不管是华滟央他带的民间话本还是宫女大胆求的其他小玩意儿,他通通都会应下,等到下一次入宫时带上。也因此,皇宫中几乎没有人不亲近这位二皇子的。
华滟闻言颔首:“父皇一句话,劳累几位皇兄跟着奔波。辛苦了。”
二皇子笑道:“哪里会觉辛苦,能为君父分忧,是我等的福气啊。”
“三妹在看什么?”他见华滟目光时不时从他身后飘过,便隐秘地侧身上前了一步,轻描淡写道:“这些是我从宫外搜罗的一点新鲜玩意儿,今日进宫正好带给母妃。”顿了顿,又道:“三妹若有喜欢的,亦可挑选几样。”
华滟收回了目光,含笑道:“不必了,多谢二哥美意。”
华湛悄悄松了一口气。
华滟善解人意道:“二哥与我说话也耽搁了些时辰,我就不叨扰二哥了,二哥快些去庆春宫看曲嫔娘娘吧。”
二人略客气了几句,一队往皇宫西北角庆春宫去,一队往东南角月明宫去,渐行渐远,分道扬镳了。
簟纹如水,编织的细密柔和,贴在肌肤上只觉凉爽舒适,华滟怀中抱着一个瓷枕,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说不清是因为这晚灼热的空气,还是因白日里生出的一点懊恼。
在熏染着火红石榴花的夜风中,她翻了个身,终于阖上了眼帘。
第二日晨光熹微,女使徐徐卷起窗前的竹篾帘,细碎的曦光透过冰裂纹的窗棂照在了床上。放在薄被外的手臂上传来温热柔和的湿意,华滟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看到保母布满褶子的脸上露出一个慈蔼的笑:“三娘醒了?”
华滟睡得有些发蒙,她迷瞪地坐起身来,含糊地应了几声。
保母递上一张烫手的汗巾给她擦了擦脸,热度正好,蒙在脸上烫得面皮发紧,被初晨略带凉气的风一吹,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凌雪扬手拍了两下,寝殿外一列女使有序地进来行礼,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为公主进行新一天的梳妆。
华滟直到坐下来梳头时,仍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被她忘记了,但若是仔细去想,又想不起来什么,像是根刺戳在手指上,时不时就彰显一下存在感,叫她有些恼火。
梳头女使为她绾好了发髻,插上玉瓶钗,折了枝花房新送来的茉莉,用清水养了供在簪头处小小的花瓶里,这样便能有芳馨随身,清淡又素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