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隐痛翻涌而上,并不如剜心割肉那般强烈,却足够细碎磨人。
裴临如坠冰窟,嘴角却蓦地扯出个笑来。
战栗的指尖描摹着姜锦泛白的唇,他低声道:“你没有遗憾,对吗?”
——她双眸轻阖,面容宁静,看不出一丁点痛苦挣扎的痕迹,唇边甚至还挂着一丝浅笑。
或许他应该高兴才是。她不快活,她在长安不快活,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你怎么会没有遗憾,”裴临喃喃,眉宇间仿佛凝结了淡淡的寒霜,“你只交代了凌霄的去向,除此以外,我又当如何?”
裴临望着她熟睡般的面颊出神,只是终究无人应答。
床边甚至还摆着,她挑好了、打算今早穿的衣裳。
是一身穿花引蝶的百迭裙。
细密的粉蝶扑在裙摆的兰草边缘,他甚至可以想见,蝶翅随着裙摆雀跃扑簌时的场景。
裴临垂下眼眸,眼角隐约有泪擦过。可再抬眼时,他已然成了封冻的冰山,仿佛所有的情绪都随着那一滴眼泪消散了,叫人再窥不出端倪。
他扶姜锦起来,低下头去,薄唇落在姜锦的发间,生涩地为她换好鲜亮的裙衫,又拿来他的厚氅衣,仔仔细细地替她裹好,生怕钻了一点风。
裴临将她横抱在怀中,就像抱起一枚轻飘飘的羽毛。
他缓步走了出去。
内院廊外,凌霄正在扎她的马步,见到被裴临拢在怀里的姜锦,立马收了架势,一句“姐姐”还没唤出口,她的神情陡然间就变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凌霄声音凄厉,仿佛枝头的乌鸦叫破了嗓,不免有些滑稽好笑。
可是没人能笑得出来。
裴临顿足,站在檐下,空旷而辽阔的眼神望向远方。
是啊,她怎么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凌霄的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尽管早有预感,可她还是跌坐在地,痛哭出声。
“姐姐……”
裴临始终一言不发,神色里也无哀戚。凌霄发觉之后,勃然大怒,连眼泪都顾不上擦,跌跌撞撞地起身去拔她的剑。
裴临不躲也不闪,任冷然的刃光从身侧斜抵住他的喉咙。
“把她放下!”凌霄沉声怒喝:“你不配抱着她。”
裴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种情绪,到底是恸极无声,抑或是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只是冷静地将怀中的她更收拢了些,淡淡道:“我记得你。当年是她救你出虎口,你便一直跟随,直到今日。这么多年的保护,辛苦你了。”
凌霄愤懑一笑,“这世上,只有姐姐有资格夸我,你算什么东西?放下姐姐,不要这时候假惺惺地扰她清净!”
“怪不得,最后她也惦念着你,”裴临神色一晃,“下午启程开拔,去找我身边的元柏,随他一起去军中,他会安置好你。”
说曹操曹操到,院外忽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脚步声,裴临的亲卫元柏,疾步冲了进来。
哐当一声,他单膝跪在了裴临面前,双手捧上木匣,振声道:“禀主帅——药引已从南诏送达!”
裴临静静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