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大队部等了老半天,中午也没见有人回来。这时节农村哪有闲人呀,大人上工,小孩上学,留在家的就只有不到上学年龄的小孩,和上了年纪的老人,好容易找到两个晒太阳的老太太,偌大年纪说话也费劲,鸡同鸭讲问了半天,说可能去村西的田里上工了。
两人一路找去村西,然而村挨着村、田连着田,这时节到处都是青苗,青纱帐半人高,他们路又不熟,哪那么容易找对地方。两人找到人一问,竟然是邻村的,又指点他们往别处找。
冯家村六个生产小队还不在一处,先碰到四队的人,四队派了人领着他们,绕了一大圈才把人找到。等说清原委,爷爷再带着他们回来,太阳都落山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刚当着冯家人的面吐槽抱怨过。
“真是够巧的。”沈文清脸色变了变,笑了下冲冯妙道,“你要早说老队长是你爷爷,我可省的跑那么大一圈了,午饭都没吃上。”
“对不起啊大姐。”冯妙笑道,“怪我,大姐只说来咱村找人,别的啥也没说,也没说找谁,也没介绍自己,我以为你们找爷爷是公事,加上你们又是生人,我也糊里糊涂地搞不清楚呀。我还请你们到家里喝水呢,谁知道你们就急着走了。”
沈文清一噎,面上闪过一丝不快,却又没话能反驳。
“中午没吃饭呀。”方冀南笑着指指炕桌上的茶水和花生,“大姐喝水,一会儿就吃饭了,娘给你们杀鸡呢。”
“我去跟娘做饭。”冯妙起身去灶房。
“冀南,陪你大姐说说话,我出去看看。”老爷子站起来出去,冯福全则把两个在灶房捣蛋添乱的小孩领走了。
默契地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屋里只剩下方冀南和沈文清夫妻俩,其他人一走,沈文清看着方冀南,眼圈就红了。
“小弟,爸出来了。”沈文清说。
“嗯,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方冀南一时也不胜唏嘘,问道,“爸还好吧?”
“在医院呢。”沈文清说,“爸倒也没什么大病,就是这些年吃了太多的苦,身体受亏,放出来后就被送去了医院,检查身体,疗养。”
方冀南点点头,知道应该是这么个安排。
“你知道爸出来了,怎么也不赶紧跟我们联系。”
“我寻思,爸安顿下来会来找我的。”方冀南笑笑说,“这不就把你们等来了吗。”
沈文清站起来端详方冀南,连说比原先又高了,壮了。
“也黑了。你那时才多大呀,在家里是老小,娇生惯养的。小弟,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吧。”
“还真没有。”方冀南笑,“打从我来到冯家村,爷爷就让我就住在这家里,家里人都很照顾我,我这九年其实过得还挺好的,反正肯定比你们在东北农场强。71年年底我跟冯妙结的婚,如今大子四岁,二子也两岁半,快三岁了。”
“大姐脑子里你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没想到你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两个了。”
沈文清表情唏嘘。想当时她在东北农场接到回京的通知,当场就涕泪纵横,回到帝京,见到父亲真是悲喜交加,又好生哭了一场。今天来到冯家村的一切,骨肉重逢,可是怎么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设想过种种见到弟弟的情形,想象着姐弟重逢怎样悲从中来,可没想到会是这样。
“你媳妇……比你小好几岁吧,”沈文清问,“上过学吗?”
“高中毕业,要不是嫁给我,她指不定就去上工农兵大学了。”
方冀南说,“大姐,你是不是今天让冯妙支使绕了一圈,有点不高兴呀,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又没表明身份,她能不戒备吗。要是随便哪个陌生人跑来村里打听我,冯妙就能什么都往外说,那她还是冯家人吗,那我这个狗崽子早该让人揪出去了,哪还能在冯家村风平浪静过这些年。”
“我说她什么了。我又没说什么。”
沈文清嗔道,“我们循着线索一路找到冀城,当初保护你的谢政委后来也进了干校,出来后正在养病呢,他也不知道你自己改了什么名字,只说来这里找一个叫冯广山的人,爸着急找你,又叫我们不许张扬、不许惊动地方的人,县城到这里还没有汽车,搭不到马车就靠两条腿,人生地不熟的,你知道我跟你大姐夫找到这儿,有多不容易吗。”
“大姐辛苦,大姐夫辛苦了。”方冀南笑,拿了暖瓶给他们倒水,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不主动跟沈父联系,他身后牵扯太多的人,包括当初帮他的人,还有整个冯家,还是要谨慎些。再说沈父出来后一直在医院疗养,他倒是想联系呢,去哪儿找啊。
“冯妙她不知道。她要知道你是我大姐,早该好好招待你们了。”方冀南笑。
“我不怪她,我又没怪她。”沈文清道,“我还能欺负你媳妇怎么的,你就这么护着她。”停了停问,“那你明天先跟我们回去,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
“明天?”方冀南,“也太着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