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前途未卜,那也是她亲力亲为的事。裴明嘉转身,拿下挡在额前的团扇,让阳光照到自己整张面孔上,然后再抬头将铺面从上往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因艳阳而微眯的丹凤眼如水澄澈。周围人来人往,喧闹得很。裴明嘉刚要问竹雨,马车停到了哪里,却只看见竹雨和成芷两个人笑着在说些什么,她却什么都听不见。熟悉的晕眩感一下子涌上来,胸口也仿佛堵着什么东西。然后裴明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边关,胡地。明明才是七月的天,到了晚上竟然早有了寒露,还降了霜下来。这里是北戎人的腹地。然而李晏却已在这里安营扎寨了好几天。此一战打得艰难,北戎人果然与西边诸小国勾结,故意引得大周的军队来此,企图请君入瓮。李晏早有预料,准备已是充足,干脆就将计就计,也对着北戎人装作佯败,节节败退到大周最北边的边城,且还有再退之势。大周的城池虽是边关也比北戎等地富饶繁华,在他们眼里无异于一块肥肉。李晏只等了几天,又放了点要弃城而逃的风声出去,北戎人果然信了,且最先按捺不住,接着又是那几个小国,几方自然是为了这块肥肉争执起来,很快便起了内讧。北戎向来阴狠霸道,怎肯把到嘴的肉分去一些给别人,而那些小国原本单独不成气候,但此次因正有机会联合起来,反而也壮了胆子,不怕北戎了。当然,这也少不了李晏这边早安插进去的细作挑拨离间。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最后自然是李晏坐收渔翁之利。当晚尸横遍野,李晏却只带了一小支人马,轻骑简装直入北戎营地,将其首领斩杀,黑夜火光,高悬其头颅于营帐之上。继而剩下的兵马才来与李晏汇合,彻底占了北戎的营地。原本与北戎战事正酣的几个小国,见此情景竟无一敢再上前,这才知李晏的本事,皆畏其计深狠厉,霎时作鸟兽散。北戎既已兵败,自然已不成气候,气势汹汹而来,最后却是退到无法再退,只得看着李晏占了自家腹地。不过李晏此举倒也是为了震慑北戎的多,这地虽给他打下来了,但也并非要久占。以李晏看来,此地苦寒又贫瘠,若大周真要了这里,反而是鸡肋,且又极难管理,北戎也未必肯善罢甘休。倒不如借此机会让北戎俯首称臣,再不侵扰的好。但这些就不是李晏应该考虑的了,他如今只负责打仗。想到此处,李晏倒是轻轻叹了口气。夜已深,手下将领们也已陆续离开,本是该休息的时候,李晏的帐中却仍灯火未歇,亮如白昼。他手上执了一张花里胡哨的洒金花笺,余香缭绕,似有佳人在侧。一旁条案上还另有几张花笺,都是后面陆续送来的。这些信已不是李晏头一次拿出来看。花笺上的字倒是写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竟与裴明嘉那病怏怏的身子骨也不太相衬,可见是下过功夫才能练就的。——也与这花里胡哨的信笺不相衬。李晏摇摇头,不如最普通的宣纸来得合适。等他的思绪再转到书信上时,终于再一次忍不住笑了。李晏看一次笑一次。这裴明嘉也是妙人,在这信笺上花足了心思,又是洒金花笺又是浓香久而不散,字写得也不赖,偏偏在内容上面让自己出足了丑。这并非家书,也并非什么情书,只能算作摘录。李晏百思不得其解,裴明嘉明明一手好字,怎么在这上头却看起来不学无术。让他都不知道回什么好。他总不能也随便摘几句句子送过去。李晏自小极爱读书,心里还是有些追求的,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做。要么不写,要么好好写。李晏将手中花笺放下,旋即又拿起笔,在花笺的空白处开始标注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记忆倒未曾生疏。那些被裴明嘉摘录下来的词句,他都能很快在脑海中搜寻到出处。很快,裴明嘉的第一封信就这样被李晏标注完了。李晏这才停下笔,待墨迹干了之后又收好,与另外几张还没动过的花笺一齐收入信匣里。如此心里倒也畅快,李晏心道。裴明嘉在大夫走之后,不住地开始庆幸,幸好没有惊动其他人。当时陪她出去的是竹雨和成芷几个她自己的人,裴明嘉是有些防着阿碧的。那么晕倒了自然也不能声张,好在回去的路上她也渐渐清醒了,阿碧没有看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