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与这位表兄一向还算亲厚,知道他素来是爱多个嘴管点事的,倒也一点不恼。只是道:“闲来也无事。”“知道你是君子,君子六艺皆通。”裴修看了他一眼,笑了。李晏请裴修坐下,合上那本棋谱,沉思片刻才道:“这回你也要跟我去?”“去吧。”裴修罕见地叹了口气,“我身无长物,家里又有个老娘要奉养,不跟着你还能干些什么?”李晏起身,往裴修处踱了两步,面上却丝毫未动。他说:“姨母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若是不去,这回便在家好好照顾她。”裴修不语。“北戎此次忽然来袭,本不在预料之中。”李晏走到裴修跟前,“既是敢来,必定有后招,你跟着我也不是一回两回,我需得告诉你,这回凶险。”裴修点点头,继而又很快摇了摇头。“也是我无用,上了战场不拖后腿就罢,跟了你几次竟一点功绩都没挣来,我……也难怪我娘对我失望。”裴修一手捏成了拳,愤愤往椅上一砸。李晏见此不再劝,便道:“随你。”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表兄几斤几两重,人不坏,但实在扶不起来,到时不把他往危险的地方派也就是了,否则出了事如何跟周氏交待。“还有一件事……”裴修再度开口,“若我此次,算了算了……”李晏皱眉,其余他倒觉得无碍,只是看不惯裴修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不过即使裴修不说,他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于是李晏干脆道:“你是想说丁蝉?”裴修听到这个名字,脸微微红了红。“我知道她看不上我,看不上我跟了你这么久才是区区一个校尉,”裴修自嘲地笑了,“从七品,有你在,她这么看得上我”“裴修。”李晏忽然叫了他一声,不留情面地打断他。裴修比李晏要大上一岁,年少时也曾一起读书吃住过一段时间,但不知怎的,他从小就有些怕这个表弟,有时光看李晏的脸色冷冷的,他心里就直发怵,而且这种怕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与日俱增。是以李晏此时一叫他,裴修就立刻住嘴了。他总道李晏要说些什么,于是便正襟危坐等着。结果等了半天,李晏竟是无话。裴修倒不敢再浑说什么了,眼前这人不是他的表弟,而是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无往不胜的将军。虽则李晏灯下看书,仪态款款,如同一个青衫书生一般。过了半晌,李晏见裴修不再说话,终是开口道:“你不必妄自菲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焉知你的天分不在这上头,丁蝉未必会在此一事上面看不起你,而姨母对你的要求就是娶妻生子,平安就罢。”听他终于说话,裴修竟不由松了口气,思忖片刻后,才说:“丁蝉丁蝉自幼仰慕像她父亲一般的人,至少能在沙场上立下点功绩,我却富贵险中求,若是这次我能成了,回来后便向她提亲。”李晏摇摇头,随手捡起一粒棋子在棋盘上摆了。裴修这回却急了。“你应该知道丁蝉对你的心思,既然你没有那个意思,那我去向她求亲也是理所当然。”裴修走到李晏身边,“不然你就干脆娶了她!”李晏又往棋盘上摆了两枚棋子,仿佛对裴修的话充耳不闻,一心只回忆着自己方才所看过的棋谱。“我不会娶她。”李晏冷冷道。“那你也不该把明嘉弄来绝丁蝉的心思!”闻言,李晏的目光终于从那几粒小棋子上挪开,朝裴修脸上扫了一眼。明明已是初夏,裴修却被他看得打了个冷颤。“我并无此意。”李晏倒是无心再在裴修所说这些事上花费精力。他想得很简单,即便丁蝉对他百般暗示,他对丁蝉无意就是无意,至于裴修如何那是裴修自己的事。这短短一句话,竟又将裴修说得无来由地有些心灰意冷,无端端让裴修想起白日里的事。他那位远房堂妹,明明没有正面回应丁蝉的挑衅,却能把丁蝉气得半死,暗中拧了他好几下。与李晏有异曲同工之妙。想到裴明嘉,裴修又喃喃道:“说来明嘉也可怜,我知道你对以前的事情心有芥蒂,是她害得你不能继续读书,但明嘉那个时候还小,再说当时我们裴家其他同族兄弟也一起受了罚。你往好处想想,你要是一直读下去,难保就读成了一个书呆子,多少人胡子都花白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你却年纪轻轻就封了侯,可知你的天分并不在读书上头”“你关心这个又关心那个,如何忙得过来?”李晏又按下一颗棋子,倒也不觉自己与自己下棋是件无趣的事,抬头看了裴修一眼,却打趣道,“我说你这次不用跟着我去,在家做个和事佬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