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爷爷!也救救我们吧!求您,求您……”
檐瓦底下,人群当中爆发出迫切的声音,他们当中不少人带着哭腔,显然是被青骨病折磨得太久,又看不到希望,此时亲眼看见老赵的腿退去青黑,他们皆激动到失态。
阿姮回头,看见那些饱受青骨病折磨的黑水村人无比激动地从凳子上起身,他们的裤管仍挽得高高的,露出他们青黑的,枯瘦的,畸形的腿,蜷曲尖锐的骨刺。
他们将那年轻的修士围在中间。
跪下去哭求。
细雨绵绵,他却滴雨不沾,衣襟洁白,宝珠剔透,腰间镶宝的银饰闪闪发亮,圣洁如斯:“还没长出骨刺的,此法尽可医治,至于你们这些已经长出骨刺的人,我可暂保你们骨刺不再生,剩下的,再等等。”
回到家中,林氏将老赵扶上床歇息,又赶紧将小心放在怀中的黄符纸拿出来在碗中烧成灰,又冲了水,见女儿喝下去,林氏方才松了口气,又转头去另一边的卧房里看丈夫。
阿姮见林氏走了,便将符水吐了出来。
霖娘还在葫芦里哭:“太好了,我爹的腿没事了……”
阿姮撑着下巴,手指在梳妆台边扣了扣,霖娘便入一缕雾气,从葫芦中钻出来,浮在半空中,阿姮抬眼,见她还在抽抽嗒嗒的,阿姮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有这么多的眼泪:“若你那晚真出去了,那山神岂不是会报复你娘?”
“不会!”
霖娘抬起微红的眼:“山神对女子有怜悯之心,不会轻易报复女子,只有男子才会被山神迁怒……”
“那你爹是因为谁而被迁怒?”
阿姮问她。
“我小叔。”
霖娘说道:“三年前,我小叔与人一块儿出去,死在外面了。”
霖娘本就觉得她这身衣裳太刺眼,再看到那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她就更糟心了,忍不住道:“那神仙虽治得了我爹的病,却看不出你的端倪,但你如今既佯装喝了符水,你多少装得用心些,不要再让人怀疑了。”
阿姮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霖娘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只能飘着身体干着急,正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却见阿姮伸手摸着胸口的位置。
衣衫底下,那里仍是个血洞。
外面晦天暮雨,阿姮想起今日那修士的脸,他的眼睛,想起他白皙修长的指节,微微泛粉的指腹,那一滴沾在笔杆的血。
后知后觉,她觉出一种极为隐晦的,特殊的香味,目光下移,落在地上那滩被她吐掉的符水,她眼底流露出一分后悔的意味。
这符水里,有一丝他血的味道。
“霖娘,”
阿姮忽然唤她一声,手指擦过梳妆台边残留的一滴符水,她缓缓说道,“我想要他的心。”
“……谁?”
霖娘有点没反应过来。
“那个小神仙。”
阿姮说。
霖娘浑身一个激灵,她有些不敢置信似的,早几日这妖怪还美丑不分,怎么这就……她不由道:“你才见他第一面,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阿姮抬头看她。
他的血有一种奇特的香味,他的心应该是一颗上好的心,若是用来填这具壳子胸口的血洞,那么她便可以一直寄居其中。
霖娘沉默一瞬,阿姮虽占了她的身体,但说到底,此事并非是阿姮的错,而她虽不清楚阿姮到底是个什么,但这些天她也能感觉得出,这阿姮十分不谙世事,纯真至极,霖娘又想起自己是如何化为水鬼的,眼中流露悲伤之色,便也与她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听我一句劝,情,不是好东西,人心隔肚皮,你并不了解他。”
“那就掏出来看看啊。”
阿姮一手撑着脸。
“……能别说‘掏’这个字吗?”
霖娘的脸扭曲了一瞬,她是正儿八经被人掏了心的,还是被情郎掏的,如今听见这个字就心中犯怵,但此时,她并不以为阿姮说的也是这种“掏”,还以为她初识美丑,便为色所迷了。
阿姮又问她:“情是什么东西?”
霖娘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这些情啊爱的,她哪能轻易说得出口呢,憋红了脸颊,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句:“就是那个,你方才说的,你想要那小神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