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租车司机按下车窗大声喊——“姑娘,你还没付钱呢?”
林姰这才意识到已经到家:“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回到家,所有支撑溃败,林姰靠着门蹲下来,手臂环过膝盖,脸埋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手机屏幕在一片黑暗中兀自明亮,“妈妈”两个字,竟然让她鼻子莫名发酸,她从未如此期待听见她的声音。
“今天是弟弟的生日,你不回家吃饭吗?”
绵密的期待化作泡沫,黏在肌肤上一阵湿冷。
林姰低声说我忘记了,攥在手里的体检报告纸张锋利割在她的掌心。
“弟弟还一直等你回来吃蛋糕呢,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当的,是不是礼物也没买?”
耳边的一切变得模糊遥远,在妈妈的牢骚声中,林姰捕捉到爸爸的声音:“想要乐高还是手办,姐姐不给你买,爸爸给你买。”
严肃如林军,竟然也懂了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林姰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小时候从来没有过过生日。
等她长大了一些,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蛋糕,请爸爸妈妈吃。
爸爸面无表情:“好,生日快乐,爸爸还要去单位加班。”
妈妈也忙得要命:“我生你的时候受了那么大的罪,有什么好庆祝的呢?”
小小的林姰愧疚又难堪,认为是自己不懂事。
她不知道生孩子有多疼,却总听奶奶说妈妈的肚子不争气让老林家绝了后。
那个时候妈妈来月经就会被奶奶骂,因为来月经就说明没有怀上二胎。
最后崔女士在四十岁的时候选择试管,她回国之后家里就多了个弟弟。
有那么一个瞬间,林姰想说你的女儿检查出了问题,不知道是恶性还是良性。
她想问妈妈你明天有事吗,可以陪我去医院吗?我有些害怕。
“妈妈吃蛋糕啦!”
“好,妈妈这就来。”
隔着电话,都能想象那是一个温暖明亮的家。
父母是爱你的,是不是百分之百的爱,是爱你还是更爱你的弟弟,重要吗?
不期待被爱就不会变得可怜。
林姰没有犹豫,挂断了电话。
她要怨恨吗,怨恨:为什么只给弟弟过生日,不给我过生日?
怨恨从小管她吃住、给她提供优渥生活、让她走在哪都因为是局长千金不被欺负的爸爸吗?
怨恨被婆家逼到四十岁去试管、身体正在垮掉却不被体谅、仍在单位是专家的妈妈吗?
怨恨从小就喜欢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捧着存钱罐给她的弟弟吗?
天底下不被重视的女儿那么多,多她一个怎么了。
消息栏提醒邮箱里有邮件进来,裴清让的体检报告、征信报告,都按照她说的,已经发到她的邮箱。
她同样需要对他坦诚,如果自己真的有什么问题那最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耽误他找新的结婚搭子。
林姰附上自己的那份,点开邮件回复:“我的体检报告有些问题,明天手术后病理,出结果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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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
闭上眼睛,是迫不及待推开门猝不及防看见的黑白遗照,是外婆给她冷冻好却没等到她来吃的无花果,是十七岁第一次出国时,一个人走在机场频频回头频频期待,空无一人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