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笺笺住在正中的春意居。
她向来眠浅,几乎是院门才被敲响,她就醒了。
得知是陆晏来了,她先是笑了笑,但随即心就沉下去了。
她太了解陆晏为人,这种时候过来,又在事情败露之后,绝无好事。
采儿见陆晏只停在正厅,便去寝屋催促贺笺笺,贺笺笺想了想,反倒将头发散开,从妆奁中取了一支素白细小的珠花,簪在鬓边。
她取了一身灰白的粗布衣裳,这本是为给韩墨守孝准备的,但除了韩墨尸身运回那天,这是她第二回穿。
为惹陆晏怜惜,她生生作践身子,前些日子血崩那一场,虽早在预料,也治疗及时,但终究还是伤了身子,令她虚弱不堪,脸色难看。
陆晏在正厅,神色肃沉。
这个宅子最早置办,就是为了给贺笺笺。
从西疆回来那年,贺笺笺已经十六岁了。他与她头一次认真谈话,给她预备了宅子,良田,还有五千两的银票。陆晏会依着她的心思亲自为她择婿,让她从晋王府出嫁。陆晏以为,这样足够让贺笺笺有所仗持,往后度日无忧。
但她拒绝了。
不仅拒绝了,甚至哭着跪求。
那是陆晏头一次从贺笺笺嘴里听到了她的心思。
她愿意去风南巷的宅子住,但却是要以他的女人的身份。哪怕做见不得光的外室,她也要做他的女人。
陆晏断然拒绝。
或许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但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他十一岁去往西疆,十九岁回京,在西疆那些年,冰冷的杀戮与别离,让他长成了眼中暖阳不惨烈,美人无颜色的性子。
他从没有过男女之情。
但贺笺笺终究跟在他身边长大,兼之背负的责任,他对贺笺笺,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让他愿意为之筹谋。
他给不了她宠爱,也给不了她名分,那么这件事在他看来,对贺笺笺绝无好处。
但贺笺笺从没放弃。
年岁渐大,在他得赐婚成亲后,她又求过一次。她刚烈的表示,若不能做他的女人,她宁愿终生不嫁,哪怕让爹娘地下不安,等将来老去,她会亲自与爹娘请罪。
这才有了陆晏那夜里与白知夏说的话。
脚步声让陆晏回神。
“爷。”
贺笺笺声音浅淡,陆晏没有应声,贺笺笺把采儿打发下去,厅里就只剩了二人,她就跪下了。
神情寂寥,甚至透着些沧桑。
“爷,我恨世子妃。”
说着恨,却偏偏是最淡然的语调:
“凭什么我穷其一切都得不到的,她却轻易就得了?我没妒恨她,毕竟我所求的,也不过只是一席之地罢了。但凭什么连这一点,她都不许?爷分明心软了,要想想此事,可第二天就再度拒绝。爷,我知道,一定是世子妃说了什么,才叫您定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