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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平阳长公主驸马(第2页)

柴绍说着叹一口气,柴璎珞插嘴:“而且当时,外公他老人家对二舅也还慈爱吧?至少想着保全所有儿子性命?大舅要公然害了二舅,外公都不肯善罢干休的?”

“你外公……太上皇,就从来没想过要舍掉哪个儿子。”柴绍看着女儿笑了笑,“到九年六月之前,他老人家还自信能调处三子的争执,让他们各自安稳生业呢。前太子一生都倚仗他爹荫庇,当然不敢冒险触怒太上皇,所以毒酒的事出来,我们都议论,那实在不像是建成太子能下决心干出来的。恐怕太上皇心里也明白,所以那时草草一查,只说是秦王自己犯了胃气,本不该饮酒,责怪太子没照顾好兄弟。”

“那……秦王当时喝下的一娘敬酒,酒中到底有毒没毒?”李元轨问,暗想难不成真是二哥他自己装假来陷害大哥的?

柴绍指尖轻敲自己膝头,沉吟着回答:

“那场东宫酒宴,我柴某也在座,而且因为是庆贺哲威和一娘定婚,还被秦王起哄,第一个喝了一娘的敬酒。后来出事,查案人曾反复问我当时情形,我倒也记得清楚——一个内侍和一个侍娘跟随着一娘进殿,内侍执壶,向侍娘手中托盘上的杯里斟酒,那侍娘教着一娘拿杯去向谁敬酒、如何称呼说话。我记得托盘上有四五只金曲杯,都不大,我满饮了第一杯酒,跟着是两位叔父老王,都没什么异样。秦王是第四个饮酒的,喝下去没多久,就退席去更衣……”

“姐夫跟秦王喝的酒,是一壶倒出的,但不是同杯?”李元轨问。这样的话,东宫有可能把毒药抹在酒杯上,然后用那只特定杯子为秦王敬酒。

“对。”柴绍肯定,又说:“其实究竟是不是同一个酒壶里斟出的,我都不确定——我那时只顾得瞧一娘,心里嘀咕这小闺女将来可是大公主,不知嫁到我家,哲威那小子能辖治得住她不——她身后的灯光又昏暗,我们坐席的人,看不大清楚斟酒倒酒……”

“一娘身后灯光昏暗?”柴璎珞问,“太子宴客,又是在正殿,怎么不多布排灯烛?黑灯瞎火的多扫兴啊。”

“哦,那有缘故。”柴绍回答,“之前齐王刚出去更衣,不慎在殿门处踢翻一株灯树,油烛散了满地。那灯树挺大,下人一时来不及重新点亮,那块就稍暗些……本来这也正常,酒喝多了嘛……”

李元轨与柴璎珞对望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出警醒。柴璎珞问:

“阿耶,让一娘出来向翁叔们敬酒,最开始,也是齐王先提起的?”

“不错。”柴绍看着女儿和妻弟,叹口气,“你们也想到了,是不?”

齐王李元吉,太子和秦王的四弟,在武德末夺嫡中明助太子、暗存渔利心思的皇子亲王。最先起哄要一娘向秦王敬酒,又在一娘进殿前,踢翻了照亮的灯烛,以便于在秦王无法推辞的必喝酒中做手脚……

“当时……姐夫你们就怀疑过,下手的是真凶是齐王么?”李元轨问。

柴绍点点头:“那时我们几个密友私下议论,如果秦王喝的真是毒酒,那齐王主使下毒的可能性,比太子大得多了。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除去了秦王,又让东宫背上屠弟罪名……不过八年那时这案子草草结束,没再提中毒这茬,九年六月以后,重启查案,我那时在外领兵,具体怎么勘查结论是中毒,我就不大清楚了。”

看来要搞明白这事,以及它究竟与一娘命案有没有关系,还得再找玄武门之变后重查毒酒案的主办人问问……李元轨想着,柴璎珞已笑向父亲道:

“要说是四舅主使下毒,我还真信。这费尽心机冒大险去毒害人,结果居然还没毒死,让二舅捡回一条命的窝囊事,四舅很办得出来。”

柴绍哈哈大笑,李元轨忍不住也笑了。他虽然自己对那位四哥没什么印象,却听多人说过,前齐王李元吉性子暴躁凶狠,虽勇力过人却无治事之才,“有秦王之胆大,无秦王之心细”。他要办点什么稍复杂难缠的事,总是开局声势宣赫、中间漏洞频出、最后草草收场甚至得要兄长们过去帮忙收拾烂摊子。

假如真是前齐王元吉背着长兄在东宫搞鬼,让人给二哥下毒,那毒药自然也是他找来的。结果毒药不中用,秦王回府后被医人救治过来……是的,确实很象李元吉的作派。

“当时既有这议论,后来重启毒酒案调查,查案人没考虑过齐王是真凶么?”李元轨问柴绍,“九年六月之后,查案的主办人是谁,姐夫可知道?”

柴绍搔着头想了想:“那时我正在西北边防上带兵抗胡,实在没怎么关注过……哦,对了,后来听谁说过一耳朵,好象裴寂老相公带人办的。”

裴寂……玄武门之变后,重查东宫毒酒案的主办人,居然是他?

李元轨稍稍挺起腰坐正。这裴寂早在太原起兵前,就与太上皇李渊交情深厚,是大唐开国第一外姓功臣、整个武德年间最受天子恩宠信任的宰相。武德末诸皇子夺嫡争斗,裴寂表面不持立场,其实朝野大多知其暗助前太子李建成。当今天子宫变夺权后,为稳定人心,一开始对裴寂也是高高供起礼敬有加。

那个时候重查东宫毒酒案,还特意委派裴寂出马,绝不只是为了“查明真相找投毒凶手”吧?想来某人刚刚杀兄屠弟软禁了君父,急欲为自己找正当理由,若能证明是前太子他长兄对他下手毒害在先,舆情上会比较有利……裴寂也是多少年大风大浪里打滚过来的老狐狸,自然心领神会,为“赎罪”自保,想必会无所不用其极,拿出一个让当权者满意的结论。

“我那时倒是在京,也听人说过些话。”柴璎珞说,“似乎裴老相公在东宫彻查此案时,得了什么人的暗自指点,最终拿到证据证明是有人投毒,就此翻案。”

“得了谁的暗自指点?拿到了什么证据?”李元轨追问。

柴璎珞摇头:“我只记得这些了。当时人人自危,谁也不敢乱走动乱传话。阿耶领兵在外,我守在家里,也不大敢出门。十四舅你想弄清楚这事,恐怕得……”

“得……”的下文,女道士语塞了。房中诸人相视苦笑。

按理说李元轨有查案手敕在身,大可以直接去问办案人裴寂。可是贞观初年朝局稳定之后,当今天子就寻了裴寂若干不是,把这位在武德年间与他积怨甚深的权相定罪抄家、一脚踢出京城流放。三年前,裴寂更在外地去世,家人将其遗骨运回河东老家安葬。曾经宣赫一时的裴氏家族如今在京已经销声匿迹,别说去问裴寂自己了,恐怕连他身边亲近的子侄故旧都找不到。

李元轨正自沉吟,门口传来脚步声,下人禀报:

“大安宫监来送给临汾县主的赐赙并致祭!”

这是太上皇那边来人参加一娘的头七祭礼了,房中人都站了起来,柴绍父女整装出迎。

李元轨也跟着往外走,想到来人肯定是尹德妃指派的,心头忽然有沉甸甸的不祥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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