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宫,倒没听什么人提起过杨妃。但在立政殿这里,恍惚听婢子们说过海陵王妃……怀胎生育什么的……但我以为那是在说那个老谣言,象赵氏孤儿那个……”
也就是昨夜魏叔玢听柴璎珞、李元轨讲的那个传闻了。她看着苏令妤,还想进一步商论,此时房门一响,一名宫婢走进来传令:
“皇后命苏妃和魏娘子进殿。”
苏令妤当先起身,又把魏叔玢拉起来,对她笑了笑,精神似比刚进这书房时轻松了些,看来与好友闲话颇能纾解心结。
二人一先一后进了皇后寝殿,转过大屏风,见皇太子李承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只有柴璎珞仍坐在床边,正为皇后起针。二女行过礼,皇后吩咐:
“感业寺已经烧毁,住不得人了,郑妃和那些小娘子暂时挪进掖庭住。阿苏你去督着殿中省,给她们挑一处干净院子,多拨些伺候的人,看着打理好屋子,这些事委给别人我不放心,唉,她们本来就是可怜人……”
苏令妤躬身奉令,又恋恋不舍地看了魏叔玢一眼,出殿去办事。皇后又转向魏叔玢,和颜悦色地问:“魏小娘子在紫虚观住了两日,是不是想家了?”
“回皇后话,没……没有啊。”魏叔玢疑惑地看了看柴璎珞,“上真师和观里一众都待叔玢厚道,叔玢正准备学医助上真师撰书呢。”
女道士侧坐在床上,只是埋头为皇后起针揉经络,一眼也没向她看。皇后经她一番诊治,气色已经比方才有所恢复,倚在床头微笑道:“你刚过及笄之年,还是个孩子,想家再寻常不过了。我家丽质和你同年,出嫁这么久,还总是回来往我身边蹭呢,唉……令堂想必也十分思念你。小闺女家一时闹脾气,在外面住两天,两边都消了气,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原来如此,皇后要嘱咐她的话是这个。
魏叔玢全身僵冷,一时间又恍然大悟。
长孙皇后默许柴璎珞对抗魏征收留她,根本不是同情她要被卖给程咬金的悲惨命运,而是以她为人质,或以隐瞒她逃婚一事为代价,来交换魏征答应出面主查临汾县主命案、为皇后洗白名声。
而今皇后决意不再查案,又怕魏征那边不好翻覆变卦,于是先将她这逃婚女遣送回家,给魏宰相一个甜头,期望魏征能顺水推舟就坡下驴。如果不成,那也不怕,“魏征之女逃婚”的把柄总还在手里,一向自诩门风清正的魏征,会很忌惮这事被宣扬开吧。
“我嘱咐过璎娘了,用完午膳,她亲自送你回平康坊魏府,向令尊令堂宣明我意,也叫他们别再难为你。”长孙皇后温和地说着,“以后闲了,你也跟令堂一起进来陪我说说话,我看你这孩子很懂事呢。”
魏叔玢望着床边的柴璎珞,女道士依然面无表情,专心做自己的事。
如果皇后主意已经拿定,她宠爱的外甥女也是万万不能违抗的,指望柴璎珞再挺身而出护着她,毫无可能。
魏叔玢胸口一酸,泪水直涌上来,伏地叩首:
“贱妾无状,累得皇后操心,罪该万死。亦不再敢劳烦上真师,出宫后妾自寻了断。”
无论如何,她不会乖乖回家等着被卖。就算皇后派人强押她回去,送到父母手上,她也还有最后的选择。
“唉,你这么说,可是枉费我一番苦心。”皇后叹息,“就不说三从事亲之类,你还这么年轻,齐整伶俐个小闺女,难道真就在内道场里孤孤单单一辈子?也太有违天和。再说了,禁苑和内宫一样,也不是尊贵人家小娘子能长居的地方,你再多住一阵子,名声传出去,我恐怕只能下聘让你进宫,侍奉天子了……”
……这是又一个威胁吗?如果不听话回家,就强迫她入宫做妃嫔?
魏叔玢心乱如麻,抽泣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大屏风外传来脚步声,先是宫婢们细碎忙乱的奔跑,扬声传呼“大家回宫”,随后带着怒气的男子靴声快步逼近,径直登堂入室,一边走一边不知在和谁说话:
“……三路行军两路失期,一半兵力赶不到战场,包围圈根本形不成,叫人家各个击破,这仗还怎么打?混帐!”
陌生的男子声音含糊回了句什么,皇帝又向大屏风之内发问:
“皇后,十四弟来说,一娘那案子,你说不查了?那怎么成!这案子必须一查到底!不管谁下的黑手,都得出来承当!”
魏叔玢回头看,坐在床边的柴璎珞已经起身侍立,长孙皇后的神情也有了变化,以手支起身子,肃然如对大宾。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