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雄在客栈里吃过了饭,去院里的水井旁边打水。水井是老式大口井,装着辘轳、木桶,需要自己摇下去提水,或是冲凉,或是洗衣。正自摇着辘轳把提水的功夫,听到一阵“得得”的驴蹄声。只见客栈外来了两个老人,一个穿黑布衫,扎裤脚的老头,皱纹堆累,看样子有六十多岁,牵着一头毛驴,那驴背上坐着个老太太,年龄与老头相仿,头发花白,盘在脑后,驴背上还驮着个花布包袱。像是赶远路的老夫妻。彼时在山里,毛驴是很便利的交通工具。老头年迈,但对老太太非常呵护,毛驴停步,他小心翼翼地去搀扶老太太下驴,嘴里还絮絮叨叨嘱咐,“慢点,慢点,老胳膊老腿,可别摔了跤,老啦,小心吧。”罗汉雄见了,赶紧上去帮忙,牵住毛驴,扶着老太太身子。那老头冲他默默点点头,并没说什么。罗汉雄也不在意,乡间老农,拙嘴笨腮的多了,不善言辞很常见。他还帮着老头从井里提水,留着饮驴。像“流川客栈”这样的街边店铺,其实就相当于大车店,备有牲口槽,草料,店伙偶尔还会帮忙照顾物品。正自忙碌,店外又走进两个虎彪彪的汉子来。这俩人,身上穿着粗布便装,但是背后都背着长条形的包袱,一身悍气,罗汉雄一眼就能看出——这俩人不是寻常百姓,他们背的包袱里,不是枪便是刀,肯定是武器。“小二,上饭上菜,大爷饿了,他奶奶的,赶了半天山路,腿都遛细了。快点,别磨蹭。”他俩吆吆喝喝,一副豪横之状。罗汉雄对这种人,心里格外厌恶,他想起来自己初识桑丹凤的时候,先是遇到两个横不溜丢的家伙,冒充血寨主的手下,还曾经拦截搜查过自己的身。那回,俩家伙昏死过去了。现在想想,肯定是小凤搞的鬼。眼前这俩家伙,跟那回的两个倒霉鬼,简直差不多。更可恶的是,其中一个家伙,嫌老头老太太挡了道,粗鲁地拨拉了老头一把,搞得老头一趔趄,差点跌倒,幸亏罗汉雄在旁边,一把给扶住了。罗汉雄大怒,两个老人动作缓慢,难道你不能绕开点吗?什么东西!他本想呵斥他们两句,但是又忍住了。跟这种人,没必要啰嗦,自己有任务,少生事端为妙。尤其是眼下这种乱世年月,千万不要和混蛋一般见识。老头仍然沉默着,没有吱声。罗汉雄帮着老汉给毛驴喂了草料,这才回房间休息。……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一阵乱喊乱叫。罗汉雄爬起身来,向窗外望去,只见声音来自牲口棚。有人在高声怒骂,“缺德作损,谁干的好事,老子饶不了他,哎哟哎呀……”这一嚷嚷,值夜的店小二也跑过来,有几个住店的客人也到了院中。罗汉雄甚是好奇,披上衣服开门出屋,走向牲口棚,听到一叠连声的怒骂,“他奶奶的,老子跟你没完。”人影晃动中,罗汉雄看见,骂人的,正是白天遇见的那俩蛮横客人。其中一个甩着双手,似乎痛苦难当,另一个正在忙着从井台提水。店小二赶紧询问缘故。原来,那小子的手受伤了,被不知道什么毒药,弄了两手,肿胀疼痛。再细问,他的手刚刚摸过老头那头毛驴的缰绳。看热闹的几个住客,在旁边叽叽喳喳嬉笑。罗汉雄大怒。这俩王八蛋,半夜三更去偷驴!有个性急的客人,质问他们,“你们没事闲的?去摸毛驴的缰绳干嘛?受伤了罪有应得,还在这儿骂人,不嫌丢人?”“你奶奶的,老子用你管,”那蛮汉骂道。罗汉雄实在忍不住了,上前喝道:“天下事,天下人管,那老太太年纪大了,没毛驴赶不了路,你们竟然偷他们的驴,还有点人味儿没有?”“对,揍他们。”“小偷,绑了报官。”客人们也都气愤愤地嚷嚷。店小二赶紧拉住众人,劝道:“大家少说两句,和为贵,和为贵。我说二位爷,你们俩真不像话,在本店偷盗,我们要报官缉拿的,若是识相,赶紧治伤走人。”吵嚷了一阵,终于和了稀泥,没有闹出事来。那俩家伙也不再住店,起身离去了。大家各回房间。只是,那一对老年夫妇,却始终没有出来,也不知道是睡得沉,还是不愿意出来多招是非。罗汉雄有点奇怪,两个偷驴的家伙,在摸解缰绳的时候,是碰触了毒药吗?绳子上的毒药,是谁下的?是那个不言不语的老头?这事儿令人既好笑,又好奇。不过,细想起来,也不稀奇,那回自己遇到两个蛮汉搜身的时候,不是一转眼间,他俩就昏死了吗?与今天所见所闻,如出一辙。……次日一早,罗汉雄吃过早饭,准备上路。牛九给带带了些窝头干粮,悄悄对他说:“一定要小心,自从李先生和三姨太被咱们抓了以后,官府肯定在急着救人,各色人员,江湖流寇,也都想趁火打劫,捞点好处,还有给官府帮凶的,前往狮虎山的人,络绎不绝,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有。”“嗯。”罗汉雄点点头。他知道牛九说的很对。自己昨天遇到的那个陆府爪牙“霍德宇”,八成就是这类东西。这一路荆棘遍地,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确实不错。他将那个藏着“先遣图”的竹管,贴身藏好,然后匆匆上路。一路上,加倍小心,中午就在路旁啃干粮,喝溪水,不和旁人接触,紧赶慢赶,行了大半天的功夫,到太阳西斜的时候,终于来到狮虎山下。这座挺有名气的山其实并不大,也算不上险峻,只不过山上遍处都是树林,一片郁郁葱葱,很多山坡、山谷都被参天古木笼罩,乱石嶙峋,地形颇为复杂。一片片的枫树、樟树,绵延不绝,有一种别样的景致。:()深山密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