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宁禧酒楼,恰好是她送信的地方——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思忖间,传来了一道低沉粗粝的嗓音:“发生了何事?”
官兵一看来人马上变得恭谨敬畏起来:“将军,这里有人说要去孙氏医馆,卑职没有放行。”
那人隔着夜色看了过来,是一种冷隽淡漠的审视。
一股寒意攀爬上了沈莺歌的脊梁骨,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由松变紧,指节僵冷泛白。
她永远忘不了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
不论是翊坤宫他扔给她一柄匕首,让她自戕明志,亦或是他后来背叛她,将先太后懿旨上交给了谢瓒,断了她最后的希望之路……
桩桩件件,清晰如昨,錾刻在了骨头里,让沈莺歌恨得咬牙切齿。
从上辈子的记忆回神,她迎上对方的视线。
如果非要做一个譬喻,三年前的温璋是无鞘之剑,锋芒毕露,三年后的他,就是归了鞘的剑,沉敛持静。
曾经流放边陲的少年督将,如今一路高升拔擢为骠骑大将军,掌天下三分兵权,风光无量。
“你是谢府的家仆?”温璋突然问。
沈莺歌捋平呼吸,应声称是,道:“家主夫人前日中了蛇毒,卢御医开了一道方子,有些药材较为稀缺,库房傍夕用完了,夫人脾气大,催的很急,我不得不这个时辰来抓药。”
言讫,沈莺歌将早就准备好的药方子,递呈前去。
温璋接过去看,果真是卢阔的笔迹,也有太医院的官印。
他递回去,吩咐道:“放行。”
这算是信了沈莺歌的一番说辞了。
这里也有前提条件,温璋遣了两个官兵跟随她的马车,限定通行半个时辰。
马车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孙氏医馆,沈莺歌跳下去抓药,等药童抓药的空当,她说自突然己想解手,药童给她指了后院的路。
沈莺歌明面上去解手,实质上遛窜到了宁禧酒楼的后墙,跟着那些来回奔忙的小厮跑堂混入了楼内。
上辈子她母亲是扬州瘦马,沈莺歌从小就在秦楼楚馆里长大,耳濡目染声色犬马的环境,酒楼的格局大同小异,治安方面普遍是“楼前紧楼后松”,她来这里可谓是轻车熟路。
宁禧酒楼外面富丽装潢,彩楼高棚,灯火煌煌如白昼,内则名妓如流,丝竹笙歌,尽享奢豪。
沈莺歌上了楼,寻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鸨母的人,循着记忆的脉络,低声说:“三两花樽,一斤鳟鱼。”
按照沈莺歌的预期,报出接头暗号后,鸨母会带她去找负责收信的人。
讵料,鸨母细致地打量着她,确认过眼神后,把她拉入了一个满是各色舞裙的小隔间,接过了信,肃然道:“鹰扬那边出现了一些特殊情况,暂时不能现身,你生得好看,替他去招待一下顶阁的贵客。”
沈莺歌大脑有些懵。
鹰扬是谁?
顶阁的贵客又是谁?
没等她反应,鸨母将服装塞到了她身上,让她赶紧换上,说只用替半个时辰好,待完成任务后,她会向她解释原委。
沈莺歌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
转念一想,半个时辰也不算过分,她到时候应该能及时赶回孙氏医馆。
换上了衣服才发觉不对劲,这根本不是舞女的衣物,而是倌人的衣物。
倌人,顾名思义,是专门服侍男人的男人。
顶阁的那位贵客,莫非好南风?
舞女用流苏面帘营造神秘感,倌人则用面具,沈莺歌问有没有指定的,鸨母说没有,沈莺歌就选了一张狐狸面具,看来很低调。
她跟着一众倌人上了顶阁,琉璃灯里的暖光衬得氛围蒙昧旖旎,东侧是高悬红绸的戏台子,西侧是八角水榭,榭下是一围波光粼粼的凹字形湖水,榭上大设宴席,席面是上都是有身份的人物,排场格外隆重。
甫一入了阁门,第一眼,沈莺歌感觉天突然塌了。
她看到了谢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