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在说什么?!”梁泽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旁的梁泊不敢妄发一言,只有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显示他无法理解平时严肃的师傅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更为夸张的是,梁泽梁泊与李遗一般年岁,李遗同父亲叔叔们称兄道弟,自己要怎么称呼李遗?梁犊哈哈大笑,不住地拍打着李遗的肩膀,李遗不好躲闪,硬生生抗下那一下下收过力却依然势大力沉的巴掌。脸上艰难挂着笑脸,迎合着梁犊的笑容。仇天旭、熊韬和另外一男子走上前来。仇天旭皮笑肉不笑道:“老大,玩笑开大了吧。”熊韬默默点头,另外一男子则没有言语,朝李遗微微点头致礼。站在几人面前矮了不止一头的李遗似乎是在面对几只野熊,哪里敢随便说话,见这名男子还算正常些,连忙抱拳行礼。梁犊哈哈笑个不停,同时介绍道:“那两个你都认识了,这是你二哥,卢名义,叫二哥。”李遗哪里敢真的如此冒昧,只能在心里暗暗骂这梁犊简直比仇天旭脑子还要不正常。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叫了声:“卢二哥。”卢名义一愣,竟是也笑了出来,更是在梁泽、梁泊白日见鬼的表情中应承下来。这下轮到仇天旭和熊韬两人瞠目结舌,甚至梁犊都止住了坏笑。卢名义伸手揽过李遗,向自己的住处走去,招呼众人道:“玩够了就回去,说正事。”李遗被众人翻来覆去摆弄,纵然心中不快也无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顺着打麦场旁的小径继续向上,山回路转,一连片站在村子入口处根本看不到踪迹的石屋显现在眼前。石屋前有一群人影正在忙碌着收拾各样的物件,李遗一眼看去有各式的服装、旗帜,还有分类堆放的武器,有人正在缝补衣物,有人在编织草鞋,李遗甚至看到有两人正在归置铠甲。李遗在其中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昨日一同回来的小卒。卢名义揽住李遗肩膀径直走进最大的那间石屋。这间屋子要比自己住的那间宽敞明亮许多,显然是经过布置过的,简单却不显凄凉。几张简陋的竹椅对列排开,卢名义示意李随便坐,随后自己在李遗对面坐下,随后嘴角含笑,就这么直直盯着李遗看。李遗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躲闪着眼神,装作打量四周的样子四处张望这个一眼就看穷尽的屋子。两排竹椅最前方,是两张正对大门摆放的一模一样的竹椅,想来其中一张是梁犊的位子,可卢名义却坐在了下首,李遗心里有些嘀咕:“还有人没有露面?”身跟在身后的几人也紧随其后走了进来。众人看到坐下的李遗皆是一愣,这小子居然坐了仇天旭的位子。仇天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跟在最后进来的梁泊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也太放肆了,那是你配坐的地方吗?给我滚开!”李遗一愣,自从遇见仇天旭等人,到目前为止所有人对自己面子上起码是客客气气的,这梁泊怎么突然暴起,对自己如此大的敌意?梁犊没有制止梁泊,仇天旭则皱着眉头回头瞪了一眼,梁泊顿时缄口。仇天旭挥挥手招呼众人坐,又呵斥道:“哪里学的那些毛病。”梁犊对弟子吃瘪毫不在意,走到排首两张上位的椅子前坐下,仇天旭径自坐在李遗身边,其余人渐次坐下。唯独梁泊一人恭敬站在梁犊身边。李遗有些不安,明白过来自己的坐了不该坐的位置,突然意识到不对,心里暗骂给自己下套的卢名义。这群人没一个正常的,怎么都这么喜欢捉弄人的。本还有有些歉意欲将位置还给仇天旭的他顿时打消了念头,这坑自己跳都跳了也不能白跳,就是要装傻充愣,一点低姿态也不愿意再放。见众人坐定,梁犊开门见山,与方才的戏谑浑然两人,正色道:“小李兄弟,放自在些,到这里和到自己家没什么区别。”李遗腹诽:“一帮子爱坑人的货,我能自在就有鬼了。”面子上当然不能显露出来,李遗摸不透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装出一副受到如此重视受宠若惊的模样,回道:“梁大哥,各位大哥,承蒙照顾,各位若真要拿我当自家人的话,小弟有个不情之请。”梁犊笑道:“但说无妨。”梁泊冷哼道:“便宜占尽了,还贪心不够,上来就要东西。”梁犊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我是不是太久没给你立规矩了?”李遗瞥了眼梁泊,心想自己没招惹过这梁泊,梁泊却对自己始终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纵是李遗大度此刻也有了几分火气。李遗有心解围,却心中不快,于是不阴不阳地说道:“我在贵处叨扰一夜,虽然与在家中无异,但实在牵挂家人,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跟各位大哥开口,不过既然梁泊小哥有了逐客的意思,我也就顺水推舟,请各位大哥给我指出条路来,让我归家。”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梁犊没有说话,卢名义始终淡淡含笑,仇天旭打趣道:“看你也不似什么读书人,怎么说话文绉绉的。”梁泽不住点头:“跟老头真像,说话酸不拉几的。”梁犊等人纷纷略带责备地看向她,梁泽自知失言,赶紧捂住自己嘴巴,俏皮地吐吐舌头。屋门口处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谁又说我坏话呢,肯定是泽丫头!”众人闻声纷纷站起,李遗心想这应该就是梁泽几次提起的那个文绉绉小老头,见现在的场面他再蠢也知道这小老头地位不一般。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魁梧,须发灰白的老人,脚上踢拉着丢了绑绳的草鞋底,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长袍,双袖上挽,似是刚刚做完活计还来不及收拾就赶了过来。梁犊几人恭敬道:“师傅。”梁泽则赶紧迎了上去,挽住来人的臂膀,撒娇道:“师公~”老人宠溺地看向梁泽,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姑娘家家的,又把自己弄成小花猫,也不说洗洗。”老人在梁泽的搀扶下走到梁犊身边坐下,众人才一起坐下。皆是望着老人等待他发声。老人清清嗓子:“在谈些什么?”仇天旭恭敬道:“师傅,我和四弟昨天在四周巡查的时候,发现这个小兄弟被梁军两个游击缠上了,就把他带了回来,我们几个的意思是想让小兄弟留下来。”“小兄弟?”老人仔细端详了李遗,忍不住开口问道:“少年,贵庚?”“十五。”“唔,也就比泽丫头大一岁,你们几个也好意思称兄道弟。”李遗不知道如何作答,其余几人则齐刷刷将目光射向梁犊。自知玩笑把自己给玩了的梁犊狠狠剜了一眼仇天旭,对老者道:“师傅,天旭和熊韬回来说,这小兄弟一己之力正面击杀了两个梁国游击,昨天的马肉和两匹战马、马具,都是托了他的福。”老人眼中精光闪烁,看向李遗讶然道:“英雄出少年啊,看不出来如此瘦弱却有如此战力。”一直沉默的熊韬说道:“正是用人之际,我们才想把他留下,我们的年轻人太少了。”老人沉吟片刻,问李遗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怜人。”“唔,不错,那你愿意留下吗?”“不愿意。我想回家。”李遗算是明白过来,这老头才是真正主事的人,干脆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就凭易李遗当前所想,事实上是从昨日相遇起,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有什么非留下他的理由。出乎李遗预料的,那老人十分爽快:“好,我让人送你回家。”仇天旭腾地站起:“师傅”老人打断他训诫道:“我说过多少遍!怜人不是山大王!强人所难的事情说过多少遍不要做。既然小哥有家要回你们为何要强人所难!”众人彻底无言,李遗眼见因自己搞得气氛如此紧张,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内心犹豫不决。良久,卢名义站起身来,拿出一物来说道:“师傅,这小兄弟不论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短时间内都不能走。”他转向李遗:“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李遗认出那是自己的刀,穆云垂送给自己的刀。老人接过刀仔细掂量检查后递给梁犊,转头对李遗说道:“小哥,老夫坦诚相待,希望你也能实话实说。”李遗当即表态:“我说的都是实话。”梁犊手指敲敲刀身,发出清亮的金属嗡鸣声:“这刀可是你的?”李遗下意识就要称是,却在出口的瞬间止住话头,腾地站起“你们是在审我吗?”熊韬随之站起:“马是羌马,刀是梁刀,且是校尉佩刀,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两个游击又为什么追你?!”“我什么人也不是,信不信随你们。”李遗自然不懂这刀有什么讲究,只以为是穆云垂为安全起见送出的一把颇为精良的战刀,哪曾想还有这种内情。仇天旭也站起:“小兄弟,此事关系我们怜人的安危和你的身家性命,你还是把话说开了比较好。”李遗冷冷道:“现在说这么一大堆,好像我给你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似的,可别忘了是你非要把我带回来的。”仇天旭顾左右而言他:“怜人与十一乱势不两立,见此刀本欲杀你,看在你杀了两个梁人游击的份上给你机会,你快说吧。”李遗思来想去,还是不愿意说出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实在是害怕引出更多的麻烦。这些人看似和煦友善,实则蛮横不讲,李遗心知让他们帮助自己回家希望廖廖了。念此,李遗也不再那么客气,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俯首帖耳的人,有所求却无所应,那我凭什么低三下四。李遗道:“我再说一遍,我什么人也不是,我要回家。”卢名义将刀放下,语气始终是不咸不淡的:“那你为何离开家,又从哪里回?”,!李遗针锋相对:“与你们何干?萍水相逢,强迫我来此,又不要我离开,你们又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仇天旭再也没有一丝和气的模样,凑近了李遗,恶狠狠道:“很简单,是胡人,杀了你,是汉人,跟我们杀胡人。”“如此不相信我,干脆直接杀了我啊?!”李遗也是火大。“你当我不敢?!”话音刚落,李遗就看到梁犊再次站起。“行行行,我说。”李遗瞬间泄了气。无论强硬还是勇敢,总归是要靠实力支撑的。“刀和马都是我偷得,一个多月以前一伙梁兵到管城附近不知道做什么,我在山中采药回家的路上,就连药带人都把我掳走了。”“我一直想回家,就趁着他们不怎么看管我了,偷了干粮马匹,还有刀,连夜跑了。我前天才从沂陵跑出来。”“后来就在路上遇见你们了。就是这样,信不信由你们。”众人一片默然,李遗环顾四周:“还是不信?”老人再次开口:“你是说,你会看病?”李遗摇摇头:“不会,我只是帮药铺采药的,我在沂陵也只帮一个人治过伤。”李遗想起了还在病榻上的姚文意,“也不知道治没治好我就跑了。”众人脸色突然有些激动。害怕众人不信,李遗补充道:“真的,就是因为不会治伤,才没人关注我,我才能跑出来。”李遗自认为自己的这半真半假的话语足够让这些人认为自己的清白了,李遗也不指望他们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回家,现在能离开这里就谢天谢地了。众人齐刷刷看向老人,老人走到李遗跟前,热情地拉住李遗的手,热情地说道:“你不能走。”李遗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我又说错什么了?!”老人摇摇头:“不不不,是我们有求于你。”想了想,老人手拉李遗带他往外走去。“随我来,你就明白了。”穿过忙碌的人群,再向山坡高处走一段,进入一片翠绿的竹林。推开竹林深处那间木屋的门,老人手拉李遗走进。李遗还未入内便知道老者意欲何为。木屋正中一个昏死过去的人躺在床上,腹部裹着厚厚的绷带,却依然有丝丝血迹从绷带里洇出。那是一个精瘦细条的男子,只是此时明显因伤势过重而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老人突然深深行礼,李遗认出,这是夫子说过的汉家重礼。李遗连忙搀扶住老人手臂:“老先生,使不得。”老人声音有些颤抖:“看得出来,小哥是读过书的,既然知书就达礼,就能明白幼吾幼的道理。此人非我血亲,胜似血亲,我们无人懂医,也无处求医,既然你治过人,那就姑且试试!”李遗为难道:“我真的不懂医,不是不愿,实在是不能不敢下手啊。”“咚。”李遗听到身后一声沉闷声响,转头看去,梁泊跪倒在地头重重磕在地面,不言不语地继续磕头。李遗慌忙去扶他,老人却紧紧拉住他,用那般期盼的眼神死死叮住他。李遗被这一会阶下囚,一会座上宾的反差打得措手不及。最关键的还是被赶鸭子上架,硬充神医,且不论如此会耽误多少归程,李遗如何有那个能耐和胆子擅自行医!正在犹豫不决间,一旁闪出梁泽,眼泪涟涟扑倒在地,就是也要磕头。李遗连忙在他们对面跪下:“我留下还不行吗?!”:()随风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