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瘦的皇帝,虽有契丹族的彪悍血统,却透着汉人雍容儒雅的气质。
他悠悠地理了理身上的绸缎窄袍,挺了挺胸膛,“这些箱子里头,装的不仅仅是南朝人的珍宝,装的还是南朝人的智慧和国力!”
三位重臣两两对视一眼,微笑中隐着欣慰。
皇帝继续道:“汉人有句古话,叫‘治大国如烹小鲜’。”
驸马没听明白,撇了撇嘴,道:“竟学这些没用的玩意。”
“驸马,好好听着。”
看驸马心不在焉,太后扬声训了句,听得驸马立刻直立身子,挺如梁柱,“是!儿臣遵旨!”
皇帝道:“其实,这大国跟小鲜,没什么区别。”
驸马笑道:“怎么没区别!一个是大帝国,一个是小鲜肉!”
“闭嘴。”太后又训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听人讲话,不让人家说完,成何体统!跪着听。”
驸马即刻跪了下去。
太后笑道:“皇帝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他们知道,像驸马这样的心思,在大契丹国不在少数,只顾一隅不顾全局,这不是智力问题,是没有学到汉人的精髓。
皇帝道:“烹小鲜,细腻,治大国,缜密。”
第一次在辅国重臣跟前,如此放松顺心地表达观点。
昨晚看到大于越耶律休哥站着睡着了。这让他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当时没有多想,回到寝帐他才瞠目道:“大臣老了,朕却不能不考虑以后……”
所以昨夜,驸马没睡好,皇帝也没睡好,他脑袋里想的比宰辅们还要多得多。
皇帝道:“两者都讲究火候,火候不到,小鲜作废,大国也会生乱,历史从来如此,现在也是一样。比方说这这南朝人应对战事。”
十年前,他只有十五岁,但作为契丹皇帝却不得不应对南朝二十万大军的北征,赢了宋军,他也看到了两国的实力。
皇帝道:“要打仗,枢密院上报皇帝,东京才派出禁军,可边将作战时才搞明白实际任务。他们有六十万大军,可临时调配,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十年前那次大战和这次南朝五路大军攻打李继迁,从调动到对战,他们一再失去良机,恰恰都是因为‘火候’出了问题啊!”
“什么火候?”驸马跪得笔直,蹙眉不解。
皇帝一乐,“若论烹制小鲜,南朝人那是天下无敌,御厨们擅长做菜,精于火候,可他们的皇帝却不精,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添作料,什么时候盖上锅让菜自己烧着,只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油盐酱醋一起下锅,到头来,自己烧的菜,自己难咽,就下令臣下去吃。而我大契丹却不一样,铁骑一挥,战局已定,当决则决,内外一体,他们输我们远甚。十年来,南朝皇帝缩头不出,正是火候上出了大问题!大力,不能尽数发挥!”
皇帝瞅了眼三位重臣,露出了御驾亲征的自信:“他们打一仗,这上上下下,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连他们的三司使都搞不清,繁琐到战场上相见,才知道他们压根不知火候。赵光义两次兴兵来犯,大败而回,正在此因!”
看眼耶律休哥和耶律斜珍,皇帝一施礼,“哦,愿闻高见。”
两位无数次地分析过原因,也深知其由,却依旧俯身谦虚道:“都赖陛下天威隆盛,太后英明神武!”
噗嗤一声,驸马咧嘴讥笑,心思,“真他妈虚伪!”
皇帝也笑了笑,“这南朝人的智慧还没学完,奉承,可学得不错。”
“臣惶恐!”
虽是重臣恩遇,然皇帝终是皇帝,耿直的少年心还是藏不住那股骄傲,“朕想再听听诸位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