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是谁?”朴力哲当然是已经心里有数,但还是故意要明知故问。
“他们喊他永夏,我记得他了。”大久保沙罗抿唇补充:“他看起来很生气。”
“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能赢他,所以才不愿意尽力吗?”朴力哲叹了一口气,永夏那孩子性子高傲,虽然四年前的那个所谓的入门考试只是个意外,心高气傲如永夏那个孩子,又岂会忘记轻易忘记输棋带来的屈辱?
“也罢,我们说过你的路随你自己选择。不过,”朴力哲目光如炬,“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轻视围棋,既然你下了这样的一盘棋,就给我好好复盘,认真反省一下。”
“沙罗知道了。”低头紧盯着棋盘,大久保沙罗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黑白间悬殊的力量对比,于是从头到尾,黑子没有任何挣扎。她输棋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对方的执着还是自己的无能,一早注定了这般的结局。
“扣扣”两声敲门声之后传来了外婆的声音:“家里来了一个道场的孩子,说是来找沙罗的。”
“带他过来!”看,人家现在是直接找上门了,“既然是你们两个人下的棋,那就一起复盘,一个小时之后我过来检查。”说完之后朴力哲潇洒退场。
室内两人相对无言。
“你今天没有尽力?”高永夏率先打破了沉默,以她当年的实力,即使现在真的疏于习棋,也不至于差到今天黑子那样的程度。
“今天非常抱歉,即使明知道赢不了你,我也应该拼力一战的。”大久保沙罗也不否认,既然做了就没道理不敢承认。只是如果她在比赛之前就已经记起他的话,或许她真的会说服自己去不顾一切一次,只因为他是一个特别的对手。
“那再下一局!”对于这样毫无诚意的道歉,高永夏的回答更加直接了当,他的语气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骄傲。
“我们的实力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就算我今天下午尽了全力,也不可能赢你,这样的对弈对你来说真的有意义吗?”女孩无所谓地摇头,她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而且我不是她,师兄不也这样承认了吗?”
“别跟我玩这种幼稚的文字游戏,我只记得在四年前的那个人叫做大久保沙罗,”高永夏瞥了对方一眼,说出的话成功让女孩再也无话可说,“我只想问一句话:大久保沙罗放弃围棋了吗?”
“没有,我——没有。”沉默了一下,女孩轻轻而坚定地摇头,同时也是向男孩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是男孩不会知道,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说出这样的答案,当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放弃了,她却始终保持沉默。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舍弃围棋,只是她真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去完成。
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能赢他,所以才不愿意尽力吗?大久保沙罗忽然想起了刚才没有回答自己外公的那句问话。
不是,她不是不愿意尽力,只是不敢尽力而已。
今天的那一局,其实她本来也没想过要下得如此糟糕,只是她在开局不久就已经判断出了男孩的棋力——远在现在的自己之上。如果她真的竭尽全力去享受那份所渴望的酣畅淋漓,那她自以为坚定的心就一定发生会动摇,因为这样的话她就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对围棋的那份压抑的饥渴。
因为眼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她不能释放内心的那头凶兽。她必须时刻克制自己,因为她很清楚,内心筑起的那座牢笼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的坚固,只要稍有松懈,就会被全然冲垮,而她的理智,也会成为那头凶兽的食物,被撕裂得干干净净。
“我们再来下一局,大久保沙罗。”少年目光灼灼,眼里尽是对围棋的浓烈感情,让女孩有种说不出的羡慕,她又何尝不怀念在棋盘之上恣意驰骋的那段日子,只是——
三年了,你真的不愿意再回来了吗?
开学
开学的季节里,海王中学的校园樱花正盛。
我们再来下一局,大久保沙罗。
宛如魔咒的一句话,时常缠绕在女孩的脑海里,正对着窗外的盛樱发呆的她无意识地轻轻抚上自己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指尖。
“沙罗酱,你不要发呆嘛,你要参加什么社团?”新同桌是一个非常自来熟的女生,她正兴奋地在女孩的耳边一直唧唧喳喳个不停:“听说我们学校的围棋社每一年都是全国大赛的冠军,好威风啊!我好想亲眼目睹日高学姐完美的御姐气场,但是听说音乐社也不错,而园艺社看起来又很有趣……啊,到底要选哪个才好?沙罗你呢,你要选什么?”
笔尖在划过围棋社的时候稍稍顿了一下,大久保沙罗最后还是略过它在弓道社前面打了个勾,“美央,我选弓道社。”
心里早就下好的决定,不打算动摇,也没有想过要动摇。
“沙罗酱怎么能这么快就决定好?唔,听说我们海王的弓道社也很好,但是我对它不是很感兴趣呢……”高桥美央继续纠结,“听说我们班的那个新鲜出炉的班草塔矢亮也要加入围棋社,要不我也选围棋社好了,既可以近距离接触我的偶像日高学姐,又可以欣赏帅哥。”
“塔矢?”女孩手上的动作一顿,塔矢这个姓氏对于日本围棋世家出身的她来说当然不会陌生,竟然是在同一个班吗?难怪她第一眼就觉得坐在第三排的墨绿色妹妹头有点眼熟,只是后来自我介绍的时候自己却突然走神了。
三冠王塔矢名人的儿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加入围棋社,这对他来说只是玩票性质的游戏?在学生社团里挥洒青春与汗水,这样的校园生活不适合一个注定会进军职业界的人。大久保沙罗暗暗摇头。
高桥美央凑上前,在女孩的耳边小声地分享着她刚刚打探回来的八卦,“不过听说去年的冬季围棋大会,海王可是摔了一个大跟斗,男子组的团体赛据说是有学校赢了咱海王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取消了资格,海王才取得了奖杯。而且有传言说那时候海王是栽在了一个小学生手上,所以后来对方才被取消资格的。”
“小学生?”虽然不清楚中学围棋界的实力如何,但恐怕那小学生的身份也不简单?不知道是哪位老师家的小屁,呃,孩子?但是她似乎没有听家里的人说过哪位老师的孩子,嗯,除了塔矢老师家的。
“沙罗酱,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加入围棋社,围棋很好玩的。”高桥美央不遗余力地怂恿着大久保沙罗,“好嘛好嘛……”
女孩笑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围棋的好,只是……
“围棋是很意思,但是我还是更想选择弓道社呢。”大久保沙罗抬手在空中轻轻地做了一个拉弓的动作,标准而优雅得让人产生一种她真的手持弓箭的错觉。
围棋和弓道同样都是能让人修心养性的一项古老的竞技,不同的是,围棋是清明与激斗的结合,弓道是冷静与力量的融和。一如选择它们的人,其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矛盾,也是一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