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的人他不会留,哪怕他不想让他走,他也会装作一副大度、不在意的样子大手一挥让那人彻底消失在自己面前。
可是今天不一样,陆时川觉得,冥冥之中,上天是让他今夜必须要张口留下陆渝的。
他讨厌陆渝吗?讨厌又不讨厌。讨厌陆渝的命比自己好,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父亲,差不多的地狱人生,却因为出生比陆时川晚二十年,因为有个哥哥陆时川,让他从没吃过苦。
讨厌陆渝命太好,又觉得庆幸,庆幸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陆时川。
陆渝小时候彻底学会说话之后,经常说,全世界里最喜欢哥哥了。陆时川每次都在心里想,哥哥全世界最讨厌陆渝。
但是陆时川不讨厌弟弟。
陆时川抱着陆渝,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陆渝终于哭够了,才一把将陆渝搂起来,把他送回到房间里去。
整个别墅归为寂静的时候,陆时川在楼梯扶手边如释重负地叹出长长的一口气,压在心口的负担被卸去不少,原本退缩的心又一次被点燃。他摸索着,试图从口袋里找到烟,然后失败了。
陆时川往楼梯上走,神不知鬼不觉的再次走到迟驰的房间门口,地缝处是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
陆时川轻轻靠在门上,合拢眼:“不用走,不要走。”
“从牵手开始也可以,从拥抱开始也可以。”
“总之不要走。”
陆时川说得很慢,一个个的字眼像是从喉管里以音节的方式慢慢被抽出去的,还浮着气音。
像是一道连续的潮湿水蒸气。
门内嘎吱一声响,他后背倚靠的门开了,面色淡然的迟驰手中提着个医药箱,默不作声地将陆时川拽进了房间。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陆时川被迫坐在床边,任由迟驰掰着他下巴,镊子夹着棉花,替他将已经要在舌面上凝固的血液擦干净。
迟驰认真且专注地替他消毒、上药,直到陆时川舌面上被一股难闻的药味彻底覆盖,迟驰在勉强直起腰来,将东西统统都收好。
“我不走,但是你要告诉我一件事。”迟驰背过身,收拾东西的动作很麻利。
迟驰问:“你是喜欢我吗?喜欢迟驰吗?”
很久很久,坐在迟驰床边的陆时川,看着暗色中迟驰不苟言笑的表情,他眼睛里突然闪现当年迟驰将一本崭新的练习册放在他旁边,然后慢慢离去的背影。
陆时川不知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空荡荡很多年的心房在这个夜晚中,仿佛被人拿了注射器灌进很多液体,不仅仅泛着密密麻麻的疼,还有止不住的酸胀。
然后,陆时川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