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水下破冰之人,必定是军中熟悉水性的冬泳健儿,才敢那般行事,但也是一击之后便退去,并不恋战,如此寒冬,一般人要就这么跳下去,确实是九死一生。
但岸上之人却不管他们的这些纠结,喊话道:“数到三——仍有手持利刃之人——全员格杀勿论——”
“三——”
“二——”
小五将朴刀往水中一投,咬着牙道:“尉迟大哥,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徒增伤亡!”
这个口子一开,新兵们便有样学样,纷纷将手中兵器抛下水去。
“一!”
尉迟礼见大势已经,终究叹息一声,将手中朴刀猛地掷去远处一块浮冰之上。
明新微往杨束那边看去,却见那块插满箭矢的浮冰之上,只剩两个徒手而立的小兵,哪里还有杨束的影子?
河岸边,王角虎用双手在眉毛上搭着凉棚,喜笑颜看,立马转头奔到陈籍马前,吹捧道:“小人今日算是见识了,这就是兵书里说的,那个不打仗而打败敌人,叫什么不战、不战而屈人之兵!”
小将罗小楼见不得王角虎这副奴颜媚骨的奉承样子,转过脸去安排人手划着快船去将投降的众人绑上岸来。
每上岸一个,王角虎便念一个名字,谄媚至极:“这个,便是叫小五的反贼!”
“这个,是陶大。”
陶大双手被缚在身后,伸长脖子,将眼睛瞪得溜圆,满脸胡须都在用力,恨不得生吃了王角虎:“小人!呸!”
王角虎一抹脸上的唾沫星子,“嘿”一声便上去,一拳揍到陶大右眼上,陶大歪了一下身子,趁着王角虎凑近,一个铁头功便冲对方鼻子撞过去。
王角虎捂着鼻子惨叫一声,四脚朝天往后一倒,一看手掌里都是鼻血,便站起来指着陶大道:“你——你,一个将死之人!”
此时陈籍控马走近,王角虎便控诉道:“陈官人,这反贼如此嚣张,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聒噪。”陈籍下巴一抬,示意他让开。
王角虎立刻捂着鼻子不敢吱声了,躬身退到一边,透过朦胧的泪眼,见陈籍用马鞭抬起陶大身后辛小娘子的脸,轻佻地拍了拍。
后面的尉迟礼和梁玉恭见了,怒火中烧道:“你干什么!”
陈籍在马上直起身,把马鞭在左手掌心敲了敲:“干什么?你们都得感谢她,要不是她,你们这群人早扎成刺猬下去喂鱼了。”
陶大此时回过神来,骂道:“你个见色起意的狗官!”
尉迟礼倒琢磨出点意思来,心想,恐怕不是见色起意。
陈籍挨了陶大的骂,面不改色,微微一笑,反手狠狠抽了他一鞭,陶大侧身一躲,耳朵上便出现一道可怕的血痕。
他抬手还要再抽,明新微赶紧挡在陶大身前,道:“不知者不罪!”
陈籍见明新微对一个粗陋小卒如此回护,冷笑道:“你用什么身份求情?以为我不敢打你?”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明新微,陈籍忽然捕捉到她眸中漏出了那么一丝倔强又痛恨的神情,虽然一闪而过,但极美,他品味了一下这种困兽之斗的脆弱,心情好转起来,环顾四周,问道:“你那个姘头呢?怎么不见人影?”
他在这群俘虏里搜寻一圈:“哼,跑得倒快!”
此时小将罗小楼上来请示道:“恩相,您看如何押送这群贼人?陷车恐怕不够用。”
“车?”陈籍反问道。
罗小楼立刻跪下道:“末将愚钝!可、可是要即刻处理?”
“罢了,济州知州是我同年,给他送份大礼去。”陈籍摆摆手,这就是不杀的意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罗小楼明白了过来,立即吩咐将尉迟等人绑结实了,拖在车队后面,打算就这么一路拖去济州。
陈籍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吩咐启程,调转马头往他的马车而去。
明新微被人驱赶着走到陈籍的马车前,那小卒甚至给她递了一只脚凳,但她紧锁眉头,并不太想上车。
陈籍在车内捏着一卷《册府元龟》[1],淡淡道:“不愿坐车,便也去试试被马拖着走的滋味。”
她想,这记仇的伪君子,或许真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