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宴秋迷惘地盯着他,嘴唇微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心跳得好快,他按住透明的胸口,我病了吗?
底下的巫曦说高兴了,也说累了,他喝一口碗里的雪水,也拿筷子蘸着,润湿孔宴秋的嘴唇。
“……总之,你没事就好啦。”他轻快地道,“我这次一定好好看着你,不让你再被别的妖兽抓走,嗯!”
夜深了,巫曦快活地吹灭油灯。只有一张床,所以他熟门熟路地揭开孔宴秋摊开的翅膀,往底下的空隙里一钻。
“晚安。”他心满意足地说,“我们明早见。”
孔宴秋沉默着,他盯着巫曦,想到自己上次火毒不退,发起高烧的时候,同样有一点沁凉的事物,不停擦过自己的额头、脸庞、胸口。
也是你吗?那样细心的照拂,也是你为我做的吗?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翅膀下面多了一小团东西,呼吸起伏,心跳平稳,恬然地安睡着。
这年幼的神人不知道自己倚靠着谁,也不知道孔宴秋的身份和根脚。在他心里,孔宴秋只是一个失而复得,连名字也不知道的朋友,他们在浩大的雪原上萍水相逢,从此就牵起了一道缘分的细线。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善意和温柔,孔宴秋觉得浑身不自在……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什么是“不自在”,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实在坐立难安。
他很想跳出这间木屋,不要再跟小神人共处一室,可他越是这么想,浑身的筋骨就越是酥软,提不起走的力气。
就在他恍惚失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巫曦埋在浓密又厚实的羽毛下面,全身熏得暖融融的,舒服极了。
他拉长身体,伸了个大懒腰,发出一阵拖长的怪叫,随即又想起身边有人,急忙不好意思地一笑。
“起床!”他活力四射地蹦下床,先小心地抬起孔雀的脸,看看上面有没有被压出红印。
“嘿嘿,没有。”巫曦对自己汇报道,“今天可以出去寻宝了!”
昨天晚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周围的雪肯定化了差不多了。一想到朋友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他还能去地上捡些难得的好东西,巫曦就笑逐颜开,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孔宴秋眼看着他穿好衣服,腰间挂着匕首和粗糙的布袋,很快就要整装待发,想了下,还是跟在后面。
他倒不是担心这个古怪的小神人会遇到什么麻烦,其实,他只是有点想看看,他说的“寻宝”是什么。
外头残余的五蕴阴火还在燃烧,孔宴秋花了三秒钟思考,要不要把它们从神人的必经之路上撤走,就见对方一边哼着歌儿,一边驾轻就熟地跨越跳跃颤动的火炎,就好像……就好像他跨的不是使大荒众生闻风丧胆的毒火,而是一丛不能吃的蘑菇。孔宴秋:“?”
巫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他唱起抑扬顿挫,曲调悠久的歌谣,行走在雪化之后的泥泞荒原上,时不时举起鼻子嗅闻,然后调整赶路的方向。偶尔,他也会被路上飞舞的鸟雀吸引注意力,傻笑着和它们追逐一阵,然后再慢慢返回原路。
孔宴秋精魄出窍,就牢牢地缀在他身后,他看得越多,就越是困惑。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生灵。
究竟有什么好开心的呢?好像他的生命里不存在忧伤,也不存在怨恨,他是他遇到过的最容易被小事逗乐的神人。
“啊,找到了!”巫曦惊喜地道,他噔噔噔地跑过去,在凸起的山岩后面,他用手抹开地上一堆稍稍鼓起的泥窝,青白二色交杂的鸟蛋顿时暴露出来,个个饱满光滑,大如鸡子。
“对不起啦,”他边挖边说,“人不吃饭就得饿肚子,而且现在家里还多了一张嘴巴。托福托福,我会记得你们的恩德的。”
多了一张嘴巴……是指我吗?我也要吃这个蛋吗?
孔宴秋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窝霜翰鸟蛋共有七个,巫曦数出四个,装进自己的布袋里,接着再去找下一窝。一趟逛下来,他掏了十五枚鸟蛋,自觉收获颇丰,便改换方向,沿路顺手折断一些枯枝,捆成一束扛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