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希木越想越是懊恼,越想越是愧疚。往上走,越走离季颖的坟墓越近,找不到药,叶希木越是着急。
希望愈发渺茫,他开始考虑自己买一盒给迟老师,他认为这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是他应该为迟老师做的。
然而父亲被带走得太急,甚至没有来得及给他留下足够的生活费。他靠着微信里一百多块钱过了这些天,已经捉襟见肘。
可以找翟放放孔子牛他们临时借一下……只是虽然他们两个家里有钱,一下子借这么多出来,还是会引起家人的怀疑。请律师已经花了几万了……暂时都是袁叔叔帮忙垫的,后续打官司又不知道会花掉多少钱……叶希木的思绪混乱起来,脑海中甚至跑过一个念头:昨天季辞给的那笔钱他其实可以收下的……不是!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叶希木站在树边,头重重地磕在了粗糙坚硬的树干上,他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把我的树撞掉一片叶子,你都要赔。”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叶希木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季辞站在一棵茂密的栎树下,正午明丽的阳光穿透薄绿的叶丛,在她身上投射出深深浅浅水样的波纹。
声音里带着她一贯的轻浮,含着笑,好似有情又似无情。
叶希木平生出一股懊恼和尴尬,他心里还压着对她气到迟老师的愤慨,不想搭理她,就在昨天他和迟万生涉足过的地方寻来寻去,连细小的草缝都不放过。
季辞见他死倔不说话,牵着嘴角笑了下,径直去查看母亲的坟墓。敖凤的活儿做得还不错,做出来的效果和她要求的一样,砖砌得很整齐,水泥也抹得很匀,放了一夜,今天又晒了半天,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看上去格外结实。
其实最初她就想做水泥墓,但家婆说江城这边没有做水泥墓的,那玩意儿不透气,人在里面会憋死。季辞觉家婆的说法很有意思,死了的人还怎么憋死?
她尊重家婆的一切想法,所以做了最常见的土坟。
但谁知道这场雨会下这么大呢。
清明节那天一大早,家婆就打了电话给她,让她跟自己一起上山看看。家婆很清醒,没有逞能。她之前摔倒骨折过一次,断了左手手腕,休息了半年才恢复劳作。从此她就很清楚自己的骨头已经不扎实了。
雨天路滑,季辞自然不可能让家婆冒险,所以独自上了山。回来给家婆讲述情况时,家婆只闷着头说了一句话:「她还是这么不安分。」
然后家婆同意了在坟墓周围围一圈水泥砖。
敖凤发信息过来:「姐,还没上山去检查吗?」一副焦急的样子,他从昨天做完就开始催促她去验收了。
季辞笑了笑,又扭头去看旁边的叶希木,她突然觉得叶希木和敖凤长得还挺像的,要是穿一样的衣服,单看背影真不好辨认。
叶希木还在顽强地在草丛和树林里找来找去,就像扫雷似的。季辞看戏似的看着他转来转去,顺手给敖凤转去了尾款五百,以及委托他把叶希木的自行车送去市区医院的一百块钱。
叶希木没有找到药。他确信自己没有漏掉任何一寸地方。
但还是没有找到。
他站在山边往下望,山风强劲吹拂,吹得他的校服鼓胀起来。是不是被风吹下山了呢?他甚至这样想,感觉寻到的希望已经无比渺茫。他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去跟邢育芬交代?就说自己什么也没有找到吗?
往坟墓那边一看,季辞人已经不见了。叶希木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季辞刚才竟然从头到尾只和他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直接下山了?
她明明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至少也要问一句他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吧?明明这里是她的地盘。
总不至于因为昨晚的事,她还在和自己置气?
不应该,要生气的也是该他生气。她刚才也分明没有生气。
叶希木呆了一会儿,飞快跑过去追季辞。他大声叫她:“学姐!学姐等一下!”
季辞停下来。叶希木站到她旁边,想了一下,又往下走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