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活,今日死的便可以是‘南荛’,此案今后无须你再作证,你可以趁此机会离开廷尉狱,保全性命。”
南荛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眼睛微微睁大。
——既然已经死人了,不如将计就计,让死人顶替她的身份,声称段氏一案的证人被下毒灭口,这样就既可以借题发挥,也显得背后之人做贼心虚,下毒之人一经查出,就更难脱身。
而她,就可以自此离开诏狱,也没有性命之忧了。
对她来说是活路。
可是,这样一来,段氏案就再和她没有关系,在世人眼里,“段浔之妻南荛”就彻底死了。
她要答应吗?
裴淩静静伫立在原地,这已是他能想出的,最快带她离开的法子。
对她有利无弊。
击鼓鸣冤,本就绝路时的选择,能以死换来昭雪都已是上天开眼,何况不仅能保命,还有能别人帮自己完成后面的事。
她可以把这一切都交给眼前的人。
南荛久久沉默。
监牢昏暗,壁灯将站立的几簇人影拉得细长,随着火光明灭跳动,影子亦飘若鬼影。
正常人在此处被关得久了,也许就会产生一种错觉,分不清自己和旁人,谁是人,谁是鬼。
“我不愿意。”她忽然开口说。
裴淩骤然抬眼,严詹也惊讶地看过来。
她垂睫望着脚下那一缕飘忽的影子,“大人给出的条件的确令人心动,只是,倘若民女信了大人,今日真的‘死了’,万一您日后食言,那时民女就算想做什么,也再无立场和身份去做任何事。”
“民女与大人相识不过两日,请恕我不太相信大人。”
“我选择伸冤,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便做了,没有想那么多,”她平静地抬起眼,尽管眼中还带着泪光,在这昏暗的牢房里却显得格外明亮有神,直视着眼前的人,“既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不想拖累别人,即使今日被毒死的是我,我也不后悔。”
裴淩听她说着这些无谓生死的话,薄唇抿起,脸色逐渐变差。
被毒死也不后悔?
他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他的公主,从前那般聪慧果断,如今仅仅只是失了忆,短短五年间就变得对别人这般死心塌地。
姓段的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明明他才是她的夫君。
裴淩唇角勉强堆起的温和笑意倏然淡了下去,他本就心情不佳,此刻似烦躁般别过脸,不再面对着她,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具尸体上,冷道:“想死自然轻巧,仅仅片刻功夫便能解脱,今日我若不让严詹提醒你,你也早就已经死了。”
她怔了怔,没想到严詹提醒她,是被他授意的。
心里不禁感到异样,明明他们非亲非故,可打从第一面起,他就好像对她非常关照,总让她无所适从。
南荛想了想,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再恭恭敬敬地朝他的背影跪下叩拜,低声道:“多谢大人好意。民女只求大人秉公断案,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眼前的人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径自说出内心最诚挚的想法。
严詹眼见着丞相为她费心打算,今日出宫后又一直守在暗处陪着她,想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迂回到了这一步,还是被拒绝了。
许久未听裴淩开口,严詹不禁偏头看去。
监牢幽暗,男人的侧脸俊挺而冷漠,一缕火把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于鼻梁处切割下一道泾渭分明的明暗线,光下那双黑眸忽明忽暗,情绪难辨。
袖中之手,早已攥得骨节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