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湘忙站起来,眉目之间诚惶诚恐:“臣妾才刚得封,怎承得住这样厚的赏……”
仪景脸上得体的笑容一成不变:“赏赐颁下来,可没有推拒的道理,娘子安心带回去用便是了。”
卫湘低下头:“那便劳烦女官通禀,容我好生向皇后娘娘谢恩。”
仪景垂眸,笑喟:“皇后娘娘昨日受了风,今日晨起便有些恹恹的,此时已歇下了。娘子一会儿在殿外磕个头便好,奴婢也会为娘子将心意带到。”
“有劳女官……”卫湘哑了哑,“愿娘娘好生养病,凤体安康。”
仪景欠了欠身:“自然。奴婢们也会尽心侍奉。”语毕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外头,见嫔妃们皆已离开,便送卫湘出门,先带卫湘去椒房殿外磕头谢恩,再一路亲自送到长秋宫门口。
卫湘离开前不免再与她客套几句,而后又目送她先回长秋宫中,才终于转身离开。
因卫湘身边人手不多,仪景差那八名宦官为卫湘将赏赐送回。卫湘便将心事按捺了一路没说,等回到瑶池苑,待那些宦官告了退,她坐在卧房的茶榻上静静歇了一会儿,才问琼芳:“清妃……时时与皇后这样较量么?”
琼芳原正在妆台前与积霖一道收拾卫湘新得的首饰,闻言相视一望,走向卫湘,笑道:“娘子觉察了。”
卫湘不由轻笑:“我才得封两日,就瞧见两出了,想不察觉都难。且说昨日赏的银钱——清妃反应那样快,想来陛下该是与她共用早膳时做的吩咐,那开私库、不算赏赐的话她便没有不知情的道理,却偏偏还要也跟着赏一笔下来。而且不仅在时间上只比陛下晚了片刻,数量上又只比陛下的少了一等,这岂不是有意让皇后难堪?”
琼芳听了她的话,静静垂眸不言。卫湘啜了口茶,继续说:“再说今日,我这新晋妃嫔去向皇后娘娘问安,皇后才不过关照了两句,清妃倒一句句更像当家主母一般,更还备了见面礼。”
——那“见面礼”倘是敏宸妃、恭妃也备了,就是不成文的规矩。可敏宸妃没有,恭妃也没有,那清妃的举动就值得细细品味了。
这般再想下去,就无怪仪景说皇后给她备了赏,却是等了半晌才见赏赐颁来——说白了,这是和昨日赏银一样的事,皇后原本没这个打算,却被清妃架了上去,不得不为。
只是不得不说,皇后虽被摆了一道,做得却漂亮。清妃赏的是首饰,皇后便将首饰、银钱、衣料、器物都赏了些,关照到起居各处,自是更显正室尽职。
卫湘直言问琼芳:“清妃这是放不下旧事,是不是?”
琼芳长叹一声,缓缓摇头:“清妃与陛下有青梅竹马之宜,连先帝都早已准允了这桩婚事。孰料张老丞相溘然长逝,清妃不得不回乡守孝,先帝又恰好病重,日日忧心国祚,心烦意乱之下便为陛下另择了正妃……对清妃而言,这真真儿是到了眼前的太子正妃之位飞了。自此屈居妾室,谁又能甘心呢?”
“倘若是我,要么当真将那位子争来,要么便算了。”卫湘淡淡,“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再计较也是无用。”说着忽而想起从前听到的种种,不由好笑,“宫里还都说清妃‘宠辱不惊’,可真是笑话了。”
琼芳听她这样讲,神情却肃穆起来:“娘子听奴婢一句劝——您便是不喜清妃,也莫要太先入为主了。”
卫湘浅怔:“怎么讲?”
琼芳敛目道:“一则,宫里没有几个傻的,清妃数年来能立稳这‘宠辱不惊’的名头,要么是真的,要么也是她有本事;二则是,从前那些旧怨她不甘心原是人之常情,眼下她人前人后对皇后实则也不缺礼数,暗地里争一口气,旁人说不得什么,就连皇后娘娘也不曾计较。”
她说着执起炉上暖着水的铜壶,将卫湘喝了半盏的茶又添了水,语重心长地续道:“再退一步讲,皇后与清妃再如何,也是与娘子不相干的事,娘子切莫因年轻气盛就将自己搅进不相干的乱局、招惹不相干的是非。倘能两不得罪,与她们都结个善缘,方是上上之策。”
这话令卫湘的心迅速沉了下来,仔细想想,琼芳所言不错。
过往种种与她皆无干系,便是清妃与皇后借着她的缘故争高低,她也没掉块肉,只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那她又何苦看清妃不痛快、何苦为皇后抱不平呢?
这可真是因年轻气盛才有的义愤填膺。若无人提点,她只怕真要顺着这份义愤平白站了队、平白搅进本不相干的乱局里去了。
卫湘望向琼芳,流露感激:“多谢。”
而后片刻无话,积霖自顾收拾好妆台便出了屋,将各样赏赐一一记档。
过了约莫两刻,积霖再回房中,手里多了一沓纸笺,各色皆有,瞧制式倒像请帖。
卫湘见状不解这是什么帖,心生好奇,琼芳倒一眼扫过便已了然,边迎上前边笑问:“是各宫送来的?”
积霖点点头:“是。”
琼芳便向卫湘笑道:“该是宫中各处雅集的帖子了,娘子可挑几处喜欢的去玩一玩,只当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