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直忙到将入夜时,先后三波前来议事的朝臣陆续告了退,许多事有了些眉目,楚元煜才得以略松口气。
这般成日忙碌之后,入睡总不大容易,他便着宫人取了本闲书来,打算稍读上两刻,聊做缓神。
容承渊应了吩咐,亲自去了一趟,不过片刻便取回一册书,乃是不日前由翰林院新送进宫的话本子。
楚元煜坐在案前信手翻阅,只读了几页,书中剧情写道那主角入了仙境,烟云朦胧间闻得佳人啼哭,便循声而望,遂入一花。径,曲径通幽,沿着走了近乎百丈之遥,又现一树,枝繁叶茂,碧绿成荫,宛若伞盖。
树下跌坐一仙女,姿态婀娜,似是崴了脚踝,正嘤嘤啜泣,晶莹泪珠好似珍珠,令人生怜。
楚元煜读到这一幕,心中浮起一个同样崴了脚踝的人影。那张不算陌生、亦不算熟悉的脸令他不禁一怔,画面便停下来,任由他多看了两眼,但也只那么一瞬,他眉宇倏皱,就强将这画卷般的一幕挥去了。
他素来自持,虽是后宫嫔妃不少,却从不沉溺于此,当下便也没把这偶然浮现的画面当一回事,挥去也就不想了。
然接下来几日,少女姣好的容颜却总时时浮现,在怔神间、在睡梦中、在晨起时。
楚元煜仍是时时将这般思绪按住,不肯放纵多想,心下却也不得不感叹,她果真是生得美的。
他身为帝王,见过的美人虽多,可大多美人不过身形、脸型、眉眼、鼻与唇中又那么一两样极致好看,余者总有一两处平平。又或本都极致,结合起来却不甚完美。
唯一个她,身姿曼妙,肤若凝脂,桃腮樱唇,眼若星辰,连那一丝不苟梳成发髻的乌发都透着出众的柔与亮。
偏他两次见她的时候,她一次本就扭了脚踝含着泪,另一回则是被他吓着,惊得泪盈于睫又不敢落,更令人心生怜意,难以忘怀。
所幸这几日实在忙碌,楚元煜便也得以不在此事上多费心神,脑海中每每浮现她的影子,他压制下去,再投身与别的事情,就可暂不去想了。
只是极偶尔的,他会不自禁地环顾四周,想看她今日是否入殿当差,可不知为何,竟一次都未得见。
如此这般,他又不好专门开口问一个宫女的去处,便不免一阵失落。只是极为短暂,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自就可与那时时浮现的身影一样可略过不提了。
。
紫宸殿后的下房里,一连数日,卫湘的日子过得平静。容承渊没再来说过什么,卫湘当然也不能主动央人去问。
过了三四天,容承渊忽而遣了个小宦官过来,避着人,暗地里给了她一方木匣,嘱咐她仔细瞧瞧,而后搁下匣子就走。
卫湘不明就里,打开匣子,只见是两本书册,却无书名。待得翻开,乍见原是两本描绘精美的房中之图,霎时一声低呼,信手将书扔出去一丈远。
可书虽扔出去了,方才扫见一眼的画面却像刻在了脑子里。卫湘羞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好生缓了半晌,却也明白容承渊为什么要她看这个,终是撑着羞赧去将书拾了起来。
是以自这日后,卫湘里白日学规矩,做得端庄大方。晚上则缩在床帐里,支着烛台,在昏黄灯火下学这些功夫。
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那些鬼怪奇闻里的画皮女妖,虽生了副姣好动人的皮囊,白日里也能充得端庄大方,夜里却总要显出原型,化作吸人阳气的淫。魔。
如此日复一日,天气不觉间又转凉一重,正经立冬了。
容承渊在立冬的第三日下午终于又来寻她,这回却没再亲自跑一趟,只差了个小宦童来,引她去紫宸殿西边的一方院里。
这是容承渊在宫里的住处。其实他在京中自有府邸,此处只供平日随意歇息罢了,但因他的身份放在这儿,便仍有一方正经的三进院落。
那小宦童带着卫湘直入内院正屋,进门后又向右拐,就是卧房。他不再往里走,只欠身一引,示意卫湘进去。
卫湘刚迈过门槛,身后的门就关上了。
一块紫檀木雕山水屏风立在卫湘面前,使她完全看不见房里,房里也瞧不见她。
她便在这屏风前好生深呼吸了两次,方移步从右侧绕过去,眼帘稍抬半寸,就看到容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