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瞥了眼宫婢手中的鸟蛋,往年郁卿也曾爬到檐下,惊呼巢中居然有蛋。乡村陋室,院前屋后都有雀鸟侵占檐缝筑巢,孵出幼鸟后,吵得人不得安宁。可郁卿却很喜欢,总是省下一把粟米去喂。还笑问他:“明年鸟儿会回来吗?”
玲珑声音恍惚在耳畔响起,谢临渊忽然一顿,冷下脸来,命宫婢们赶紧将鸟蛋拿走。
他匆匆进殿坐在案前,不论如何也无法平复心中烦躁。批阅奏折的目光几次移向砚台。
如今的砚台严丝合缝地坐在案上,再也不压任何一张纸。
谢临渊觉得那砚台愈发碍眼,进而觉得这殿中的紫檀木案、案上墨、墨旁灯、灯下镇纸,满室无一处不碍眼。
他命人将所有物件拿走,通通换了新的,便没再想起不相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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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虞太祖怜民如子,缩短国丧至一年。但郁卿一年也等不得。好在白山镇天高地远,芦草村更是穷乡僻壤,只要村里人不声张,没人管她结不结亲。
郁卿与扮作男装的易听雪找到里正,让他将婚契的日子往前写了几天,正好赶在国丧前。里正拿了银子,满口答应下来。
一开始刘大夫得知薛廷逸是易听雪,极力反对二人结亲。但郁卿软磨硬泡了好几日,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将他说服。
刘大夫的儿子听闻父亲肯随他去陇西,立刻备了车马回白山镇。众人借着采纳礼收拾行囊,郁卿则回到她的荒山小院里。
这间小院离其他村中院落都不近,前任主人是个老猎户,早早过世了。郁卿来此地后,将就住了进去。林渊在的那一年,他们将院子里里外外都改造过,如今又因为林渊离开,重归破败。
做事做全套,郁卿订了新的喜床,购置了家用,糊好了窗棂,还贴上囍字。乍一看还真有小两口过日子的意思。
收拾好的那天,这院中前后,竟与林渊在时大不一样。若不是院后那棵安息香树,郁卿几乎都要认不出这是她曾经的家。
她望着那棵安息香树,想起自己熏衣衫的傻模样,忽地笑了一下。
真的很奇怪,此时回忆起那些过往,她并没有肝肠寸断,心间只余下了淡淡茫然,仿佛那些和林渊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人们得知她要成亲,惊讶她嫁的人是个随州城里的书生,旁敲侧击问起原来的残疾郎君去哪里了。
郁卿大大方方道:“他回家治病去了,不想和我在一起。”
大家听此再没多问,只劝郁卿往前看,新郎君也是一表人才,说不定以后能中举,让郁卿当上官夫人。
郁卿笑得前仰后合,问“薛廷逸”意下如何。
易听雪只当玩笑:“我终究还是女子,考科举那可是欺君之罪,要下大狱的。”
郁卿摆手:“你长得高挑清冷,穿男装雌雄莫辨,压低了声音,分不清你究竟是男是女。”
易听雪不置可否。不知为何,这些村民的玩笑话总在她心间挥之不去。
二人喜宴办得很小,只请了邻近的乡民。拜天地后,众人一通哄笑,郁卿罩着红头不动,他们以为她在害羞,实际上郁卿却有些难过。今晚之后,大家定会为她伤心,但没有办法。她深知自己有多少本事,能顾得上自己、易听雪和刘大夫,就已经知足了。
直到深夜,众人吃酒烂醉,纷纷回了家。
整座村子都陷入沉睡时,一簇火苗忽地在院中燃起,接着整座囍红的小院都被熊熊烈焰吞噬。可惜周遭一片寂静,无人从酒中醒来,更不提救火了。
夜幕铺开,星穹之下,郁卿站在不远处的山坡顶,静静遥望着远方的烈烈火光。夜风拂起她鬓角的发丝,月光下她微微眯着眼,朦胧得辨不出脸上神色。
确定火势不会蔓延到其他人处,她转身对易听雪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