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说,没准陆世子是记恨堂伯父不曾嫁乔姐姐,反而将程亦安嫁了去,故意宣泄不满吧。”
“还真说不定。”
她们口中的乔姐姐便是程明昱的幺女程亦乔,今年十九岁,比程亦安大两岁还多,当初皇帝相中的就是程亦乔。
哪只众人话音刚落,走廊处传来一声冷讽,
“哟,你们一个个自己过不去,可别派在我头上,我未婚夫新逝,为他守丧一年乃是礼节,与那陆栩生何干?你们自个儿嫉妒程亦安,别拉扯上我。”
说话的可不是旁人,正是程家长房的嫡长孙女,程明昱掌上明珠程亦乔,真正极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
众姑娘平日便摄于她身份尊贵,对她唯唯诺诺,眼下被她逮了个正着,越发不敢吱声,均细声细气赔罪。
程亦乔懒懒看了大家一眼,不耐烦朝花厅方向努嘴,
“行了,别杵在这议人是非,花厅里戏台班子已准备妥当,去那边玩吧。”
众姑娘这才尾随她去。
不一会,程亦安一行抵达北府老太太正院大门。
院内有簇簇人声,并不喧哗,到了这里,程亦安便退至后头,让长辈们在前。
管事含笑领着四房的人进去,正厅当中是明间,摆着老太爷的遗像,绕过明间往里有一间极为宽敞的暖厅,此刻暖厅里便坐满了各房的长辈。
正北罗汉床上端坐一人。
只见她穿着一身织金团花如意纹云锦对襟厚褙,座下垫着宝相纹金丝绒褥子,饱满的耳珠坠着一对和田羊脂玉的圆珠耳坠,手里握着一串猛犸牙珠子,再无其他配饰,生得是眉长耳高,面相富态,看似眼底带着笑意静静听底下人说话,却是唇线微抿,端的是不怒自威。
嬷嬷将人引上前来,又退了出去。
四房老太太带着自家一房的人给老祖宗拜寿。
“今个儿嫂子仙寿,本该早来的,却是昨夜贪凉吃了些瓜,起了夜,今个儿便迟了些。”
长房老太太往人群看了一眼,颔首笑道,
“弟妹客气了,来了便好。”
并无多话。
四房老太太便坐下了,余下便是其余子嗣磕头拜寿。
几位老爷拜了寿便退出去了,随后是太太们带着在室的姑娘磕头,大约是见多不怪,即便各房的人挖空心思讨好,老祖宗并未露出喜色。
她不喜欢劳师动众,“我这儿东西多,你们往后不必费这个功夫,人来凑个热闹,我就高兴了。”又一一给了赏赐。
程亦安是四房唯一的外嫁女,落在最后。
她磕头时,暖厅内忽然寂静无声,过去谁也不曾将这个丧母长女当一回事,孰知她不声不响成了公府世子夫人,凭着陆栩生那等盖世功勋,往后论封爵诰命她都要跟座上的老祖宗平起平坐了。
真真是草窝里出了一只金凤凰,叫人意想不到。
对,程家四房在整个程氏家族中,并不起眼,不起眼到什么地步呢。
老太爷那一代十几个兄弟中,他是庶出,论读书不上进,论性子温吞不出挑,以至于四房老太太嫁过来时,没少被妯娌们冷嘲热讽,看尽世态炎凉。偏生老太爷早逝,手里没攒什么家财,四房儿子多,不是要娶媳妇便是生孙嫁女,花银如流水,四房家底是整个程家最薄的一房,每年年底分红,四房均被人踩在最底下,老太太一一介女流闹不过那些男人,暗地里不知抹了多少泪,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瞧,如今出人头地了。
有了一位国公女婿。
四房身份水涨船高。
长房老太太深深望着她,朝她招手,
“孩子,起来吧。”
程亦安将自己的绣件奉上,“侄孙女给老祖宗准备了一件抹额。”
她说的是“准备”而不是“绣”。
程亦安此时是极度心虚的,她不来不知道,这一来才晓得堂姐程亦晴从一月前开始准备,给老太太绣了一幅百字寿,妹妹程亦芊雕了个玉石挂件,那挂件里装着她亲自去香山寺给老祖宗祈福的长寿禄,就连三房的呆妹妹程亦枚也画了一幅画给老祖宗。
比起她们,程亦安让丫鬟花一日功夫绣的抹额简直是寒碜到家了。
她注意到,方才诸人拜寿,寿礼均让身旁的管事嬷嬷收着了,于是她也自然而然往管事嬷嬷手里送,不料老祖宗眼神却跟着那抹额走,
“来,给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