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郊外,红红绿绿的两队人,正伏在马背上击鞠。
其中,当属三公子袁尚的乌孙天马跑得最快,几阵逆风扬尘后,便叫他轻易避开所有争球的敌手。
眼看这一人一马宛如离弦之箭,畅顺地长驱直入,所向无前,场边的兵士立即擂鼓鸣金相助,镗镗大响,雷霆呼啸犹胜千军万马。
“子京!”得意之余,他竟不忘回首挑衅,笑靥灿烂如火,“汝等缓如龟行,安能追及?”
话音未落,又反手用力一抽,将球直接击进了框里。
除却对垒方零星的嘘声,在场无不喝采,用最壮的声势去恭喜他们这位英勇的少将军夺下第一筹。
魏讽就像被劈脸啐了口唾沫,心中甚为愠恼,不禁丢去句揶揄的话:“当真是厉害啊,三公子何故又换了新马骑?”
“什么好马孬马,分明是汝辈技不如人!莫要牵扯旁的!”袁尚哂笑,不复理睬那些酸言酸语,继而扯了扯缰绳,一夹马腹,转向远处看台上闲坐的二哥,态度有些傲慢地对他喊道,“今日若多赢五个,兄长定要请我去鸿楼吃酒啊!”
无心观战的袁熙正倚在树荫处消磨时间,听见弟弟如此夸下海口,不由挤出一个笑脸,随口应诺:“好,都依你。”
仲春时分,天气融畅晴好,人也懒洋洋的,无甚兴头。
随侍的小仆仓庚替他沏了碗热茶,不忘撺掇:“郎君们好生威风啊,公子您不上场一试吗?”
可惜袁熙生性淡泊,不爱与人相争,尤其面对自己的亲弟弟,素来是竭力隐藏锋芒的,至于小仆的提议,也只笑着摇头。
他这会儿有些走神,不知哪一处的花草、哪一刻的云朵微风,就让他浓重的思绪偷偷飘向了北方,飘往某位“绝世而独立”的佳人身上。
又过了半刻,这案头摆的茶和果盘仍置于原处,动也未动,场上的局面却已变得剑拔弩张,双方筹数咬得十分接近。
那魏讽到底也不好惹,有些脾气在身上:“三公子方才说什么技不如人,不错,赛有胜负,总要决出个天与地。”
“好极了,就怕有人胆小如鼷,眼见败象显露,便想临阵脱逃!”袁尚被激得更加斗志昂扬,笑喊道,“看我如何叫你心悦诚服!”
场上热火朝天,场下的袁熙却愈发松腻,打了个哈欠,无意拈弄着手里的象骨扳指。
幸而没过多久,好友韩循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穿的也是短衣袍。
“二公子!”
“子顺你来了,”袁熙终于恢复了点精气神儿,“怎么才来,尧兄还忙着?”
韩循大约是真的口渴了,刚坐下便咕噜噜饮尽那盏放凉了的茶水,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叹道:“叔崖非浑说他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不爱打打杀杀,就不过来看三公子练骑兵了。”
“那么他此刻在做什么?”
“早前拜访了辛府,现下估计正躺在驿馆里睡大觉。”
袁熙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一直住在驿馆也不像话,我之前替尧兄挑了几处宽敞朝阳的宅子,有空得领他亲自去看看。”
“那事啊,他是彻头彻尾就没放在心上,”韩循笑道,“昨日我还问他,等嫂夫人平安诞下麟儿,不会还要依着你,一家人都住进驿馆里吧!?他居然恍然大悟般‘啊’了声,而后缓缓说,不急,不急,且得等夫人出了月子,再商量入邺的事,想来得到秋令之后了,何况家里的小妹念旧,有些不情愿搬来……”
闻此,袁熙竟失了一瞬的神儿,让那扳指不慎脱手滚远了。
机警的仓庚连忙跑去捡起,轻擦掉灰尘,再恭敬地交还给袁熙。
韩循见状,便问:“公子要去练箭?”
袁熙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是,一起?”
“好啊,循自当奉陪!”
两人并肩去了射圃,而校练场上,马蹄声与拼搏叫喊声不断,袁尚又一次高举手中的长戟,向众人宣告他的威武。
春天,是朝气蓬勃、勇敢无畏的春天,每个人都该有一颗不屑掩饰的野心。
驿馆的窗外春光甚美,间或掠过几对聒噪的鸟儿,甄尧却安然睡着午觉,直到申时二刻,才饥肠辘辘地从好梦中醒来。
于是匆匆喊观杏先下碗卤面给他垫肚子,边吃,边倚在窗边看文书,只随意披了件薄衫,好不随性。
“郎君。”成禄忽叩门,递来一捆木牍,说是家书。
“昨前不是才收到阿婉寄来的信……”甄尧有些狐疑,直至瞥见封检上钤了朵精致的金色凤尾印,才豁然明了,无奈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