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疏垂下眼帘敛尽一切神色,待她开口,声音微哑。
“我的匣子呢?”
闻言遇水起身从一旁的柜内取出匣子,呈至姜扶疏面前。
姜扶疏接过,指尖慢慢抚过扣紧的铜锁,却未打开。
遇水叹了声气道:“姑娘,若真不愿意嫁,不如将此献给圣上,或许圣上会收回成命。”
“我若不嫁燕琅,我又能嫁谁呢?”姜扶疏侧首,声音轻轻,清凌凌的漆黑瞳孔望向车窗外,枯枝凋敝,零落的残叶飞旋。一束青光斜斜透过窗格,落入眸底只剩一层浅淡的光影,少女如同浮动的尘埃,随时乘风而去。
遇水心头狠狠一刺。
谢家女,叛国罪臣之后,祸国殃民之象,视为不详,骊都世家避而不及。
她家姑娘今年已十七了啊。
……
入了西北地,扑面而来的风都是不同的。
苍然雄浑的天穹线,萧索荒凉的古道,一景一物皆是与南方清丽雅致的山水所截然不同的存在。
遇水有意逗姜扶疏多说说话,便不停地为这新奇的景象连连发出惊叹,“我之前从未来过北疆,不想它竟如此辽阔壮野,姑娘却一点都不惊讶,莫非是来过?”
姜扶疏执着手望向窗外,面容平静。
风紧雁高,飒飒秋声穿透荒城,惊起栖落的寒鸦一片,满地西风卷红尘。
“来过的。”姜扶疏收回辽远的目光,拿起小案上的卷轴复看。
姜扶疏的赐婚对象——北庭大都护,掌管边域西北十四州,下辖治安严谨,护嫁队伍一路紧赶慢赶,已然在北庭腹地,因着北地昼夜温差巨大,故而暮云日斜时分,护卫队的领头决定原地休整,明日再直入庭州。
冷月袭人,肃然的西北旷野上亮起一簇簇篝火,姜扶疏所在车辆被围在正中,护卫们三三两两寻着干燥的柴火,围坐在一起,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后,有见多识广者甚至轻声哼唱起了北地的牧歌。
余音温醇,回荡于这方天地间。
遇水寻来了一件带帽的青莲色织锦斗篷,帽檐处是一圈雪白柔软的狐毛。
姜扶疏披上斗篷后在车内小口啜饮着粥,对比车外欢声,姜扶疏眉间稍凝,时不时目光沉沉望着窗外。
“姑娘没必要时时皱着眉头,明日便进庭州了,不如想想大都护长何模样,可与姑娘相配?”遇水在一旁絮叨。
姜扶疏手中略停顿,思绪也有些发散,脑中过了一遍骊都有关于燕琅的传闻,世人所赞誉的大多为其功绩,对他的外貌却甚少提及。
概语皆为少年俊才,佼佼绝代,其中也大多不可信。毕竟对于沙场武将,顾念功勋,即便长得青面獠牙,文人笔端亦可夸出一朵花来。
她正欲开口,耳朵却在冗多芜杂的声音间敏锐捕捉到一声高亢的鹰啸。
她美目一凝,猝然起身朝外喊道:“戒备。”
一声高呼让护卫们面面相觑,一时弄不清什么情况,却见那一路寡言漠然的骊都贵女掀开车帘,单薄的身子迎风而立。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马下众人,面如寒霜,轻喝道:“还在等什么?”
护卫们纷纷观察四周的动静,风吹草动,有窸窣的虫鸣传来,并无异常之况。
但主人的命令又不得不听从,他们一个个犹犹豫豫起身。
就在这时,无数利刃出鞘的铿金之声传来,远处火光照不到的昏暗中,逐渐升起如幽灵般的幢幢黑影。
护卫们脸色瞬间苍白,慌忙拿出兵器后退。
领头迅速冷静下来,边吩咐人护住车马,边持刀死死盯着逐渐靠近的黑影。
那些黑影逐渐被晃动的火光照耀出真面目,一队人骑马而来,个个身材高大健硕穿着胡服,大多五官深邃粗犷留着络腮胡,此时皆手持刀箭,目露凶光。
像手中沾满血气的亡命之徒。
他们当中不少人受了伤,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面上被刀刃划了一个大口,他却似乎豪无痛意,只冷冷扫过众人,看到高站于马车上的姜扶疏时,先是一怔,随后目光陡然变得兴奋贪婪。
他转头对身后说了一句胡语,身下的马蹄踏动,一阵马嘶后,他们叫嚣着冲上前去。
“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