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黝黑面孔上的虔诚神色甚至让李墨白生了错觉,仿佛那小唯真的就在这里,只不过他看不见。
饶是李墨白再冷血,对于黑衣人对莫风的摧残终是看不过去,他想到莫风一直待他挺好,而他也实在舍不得黑衣人万一一时失手,伤了莫风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再加上自己被牵涉进这桩也纯属自找,所以终是准备再一次开口相劝:“这位,你……”
黑衣人到适时停了下来,他黑着脸,转身从那背包中取出一条铁链,将李墨白的脚踝和下水道的水管锁在一起。他把铁链的钥匙放在随身的口袋里,然后替李墨白解开手腕上的束缚,丢给他一块纱布和一瓶矿泉水,指着瘫在地上的莫风道:“我需要休息一下,你给我盯着他,不准让他死了!”
黑衣人说完,便依靠着墙壁坐下,闭目养神去了。
无论出于道义还是为了保命的考虑,李墨白都心甘情愿地遵照黑衣人的吩咐办事。
李墨白用干净的矿泉水浸湿纱布,小心掀开莫风身上的病号服查看。黑衣人下手狠,而且喜欢走内伤路线,所以莫风的身上并没有太多鲜血淋淋的外伤。只不过之前他们被黑衣人掳来的时候莫风腹部的手术缝合就裂开了,一直滴滴答答地流血不止。所以早在黑衣人折磨他之前,莫风的精神就已经十分萎靡,这恐怕也是刚才他没能替自己反抗辩解的原因之一。
莫风闭着眼躺着,面容憔悴苍白毫无血色,因为伤口感染引发并发症,莫风此时正发着烧,嘴唇如李墨白一样,干涩的起皮。李墨白用矿泉水瓶的盖子灌了一些水进他的嘴里,正要抽走手,莫风猛然攥住他的手腕。他捏得极紧,将李墨白的手腕攥得生疼。
莫风依然闭着眼,动动干涩的嘴唇,如梦呓般倾吐:“墨白,我……不是……他……弄错人了。”
“好好,”李墨白用力扳开莫风的手,敷衍他,“我先给你包扎伤口”。
他还算轻柔地解开莫风胸前的纱布,准备清理已经结出血痂的伤口时,便看见莫风胸口上那一大块狰狞的疤痕。
莫风白皙的胸膛之上,那疤痕太难看太醒目,仿佛一件精美的瓷器被人为地划上痕迹,李墨白看着甚为惋惜。手顿在半空中,半天不知该如何下手。
“那是我小的时候,父亲用开水浇的,”李墨白抬起头,看见莫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失去了平日潋滟的光泽,转而浮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莫风的声音不如平时清爽,略带些干涩沙哑,但神态却与平日无异,似是轻松地讲诉一个旁人的故事一般:“我小的时候,每回做了错事,父亲就把我平躺着绑起来,然后用小茶壶装上烧好的开水慢慢地浇在那里。每次都是同样的位置,心脏略下方偏中间,烫伤了,再养好;再烫伤,再养好……直到现在那个伤疤的地方还时常疼……,”
莫风竟然弯唇笑了,漂亮的琥珀色眼眸紧紧的盯住李墨白眼睛:“墨白,那个伤疤太疼了,所以我才会用毒品去忘记……我……真的不是他说的那个人……”
李墨白对于莫风说的话将信将疑,他想起上回在那个湖边的度假屋阁楼里,莫风提到他父亲的时候脸上不自然的笑容,暗暗叹息原来也是一个苦命的娃。不过李墨白也不傻,莫风说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他还不能确定,自然也不会完全相信。李墨白神情复杂地看向莫风。
莫风似乎知道了他在想什么,眼巴巴地瞅着他,漂亮的眼睛似蒙上了一层水气,雾蒙蒙的,他叹了口气,撇着嘴,满眼满心的惆怅:“唉,连你也不相信我……”
李墨白很想说你不是夏成,装萌真的不适合你。不过他分得清吐糟的场合,现在显然并不合适。他回头看了一眼黑衣人,对方低垂着脑袋,貌似睡得极沉。于是李墨白把头凑近莫风的耳边,小声说:“不管怎么样,目前当务之急是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李墨白看得很开,莫风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他究竟是不是黑衣人口中所说的莫老大这件事,对于他李墨白来说并不重要。他不是固然好,他若真的是,李墨白想黑社会惹不起,大不了以后躲着莫风就行了。眼下摆在面前最大的问题,却是这个精神不大正常的黑衣人。
黑衣人铁了心认定莫风是罪人,看得出他今天绝对没有让莫风活着出去的打算。凭借黑衣人的狠戾,作为见证人的李墨白,自然也无生存的希望,被灭口的可能性极大,所以说来,李墨白和莫风现在是绑在一条船上,或者说,绑在一根水管上的难友,共同面对着生命的威胁。
自然界中尚且存在不同种族的动物之间面对外敌时,互利互助的共生关系,那作为高等动物的人类,当然也有放下偏见猜忌,以生存为目的,共同克服困境的情形,眼下这种,显然就是的。
至于逃出升天后,这互相帮助的两个人是否自此陌路,或者相厌相杀,那是后话。
莫风听了李墨白的话,似乎很感动,又拉起他的手,这会儿是满眼的深情款款:“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逃出去。”
李墨白干笑,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离。
黑衣人终于醒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盯着莫风冷笑:“我们继续。”
这一轮,黑衣人和莫风僵持的焦点是:莫风到底是不是那个莫老大。
黑衣人的脑筋像是直的,认准了死理就绝对没有回旋的余地;莫风平日里看着圆滑,固执起来也很可怕,咬着牙抵死不承认。李墨白坐在一边,将那一出出屈打成招的戏码收在眼里,直到看得厌倦,心生烦躁,干脆闭上眼不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