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子听着他的大舌头,心里明白这个人是不大清醒的状态,但知道葵正盯着自己,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和醉汉对话:“您总是喝酒,对身体不好。”
阿古尔不答话了,直着眼睛发呆,在幸子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了,回头向葵递眼神征求意见的时候,阿古尔突然笑了一下。
“对身体不好…那不是正好?反正…你爸爸,不想我好。
幸子的手暗暗地攥成了拳头,她想尖叫,想用自己最熟悉的母语和谁大吵一架,还想把刚才放在地上的木盆摔个稀巴烂,里面的衣服悉数撕烂。
阿古尔不知道,“爸爸”摆出替受委屈女儿教训昧良心女婿的架势时,也没饶了她。
阿古尔不知道,她不姓松本,她在冲绳乡下有个半瞎的奶奶被松本家照顾着。
阿古尔不知道,将军说了,往后如果她再连一个蒙古王爷都套不住——那奶奶作为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就该以死谢罪了,养出那么无能的孙女,怎么还有脸面对天皇?
当时她匍匐在地上咚咚地向将军磕头,在泪眼涟涟中想起上次见奶奶已经是两年前了。老人家还能有几个两年?她早知道那天一走是永别,可阿古尔不知道。
幸子无奈地几乎有些想笑了,你恨我,可我又何尝想你恨我。又回身看了一眼葵,她翘起嘴角对阿古尔调动起一个笑容,眼睛弯弯的,“你饿不饿?我给你煮一碗乌冬面吧?”
这时有一人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院子,王得胜来了。
王得胜看了阿古尔先是一愣,不认识了似的又探头细细端详了他,然后很痛心疾首地骂了一声:“这他妈的,你怎么成这样了?”
阿古尔转了脸看他,耳朵听见了声音,脑子却慢半拍一时不能理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王得胜卷进堂屋里坐着了。
王得胜皱起鼻子嗅了嗅屋里的气味:“我说,你这屋里酒味也太重了!”
“唉,你的事我早听说了,一直想来看你,可自从北平回来以后我也没少挨整…”说着他又唉了一声,“现在咱们两个真成难兄难弟了!”
听了这话阿古尔疑惑地望向王得胜:“嗯?”
“老弟,你现在也不出门也不去办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他也不管阿古尔醒没醒酒能不能听进去,单是敞开了抱怨:“是这么回事,我当时走不是还有一伙特务一块么,不知怎么的这帮人就被陆清昶发现了,然后他们就把北平的事放下跑去天津帮我筹军饷去了!那个领头的脑子倒活泛,他不说我还没想到能开赌场弄钱,结果,赌场开门也没几天,好家伙,你那个子至兄把他们一锅端了,去一帮人就回来我一个。我寻思这一伙人没一个是死我手里的啊,德王跟日本人倒怨上我了!那谁让那帮短命鬼跑的不够快?”
“那些特务都被陆清昶找出来了?”
王得胜大吐苦水,并没有注意阿古尔的眼睛亮了一瞬,他一拍大腿:“可不是吗!那些人也是点背,死的死关的关,全他娘完球了。”
“我这回也带了不少钱回来,讲实话,过手时我真没截下几个子。可日本人疯狗一样,尤其那个狗东西金井顾问最可恨,说十个我也顶不上一个索英铎,不如我死在北平换索英铎回来!”
阿古尔被酒精麻痹的思想在慢慢活络起来,王得胜带来了足以他振奋的好消息。冰冷的血渐渐回温了,活着还是好,自己活着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阿古尔脸上的神情由呆滞转为浅笑:“得胜兄,日本人固然可恨,但…终究你的兵权还在,我么,也没被弄死。这样,过几日我攒个局,我们…见见德王,和他聊一聊。你作为汉人顶着压力真心帮助他,他也应当在日本人面前多维护你些才是。”
一个多钟头后王得胜告辞而去,阿古尔独自坐在原处思索着两人的谈话。
与其等死——自己太年轻了,只靠喝酒一时半会想喝死也难,既如此不如打起精神来敷衍德王和日本人,在夹缝中想法子做一些事情!
思及至此他就忽然感觉到了饥饿,站起身来喊赫闽格。
赫闽格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叫了半天无人应答;正当阿古尔打算自己去厨房找些东西吃的时候,幸子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