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无非是起起落落你方唱罢我登场,有人落,就有人起。
花名会道馆消逝于天津卫后,因它而破碎的数多家庭并没有好转,天津街面上还多出了大批乞丐。
乞丐有男有女,女子仿佛还更多些,她们身上的衣服不算特别脏,一看就是新晋流落乞讨的。若施舍给她们几毛钱问问她们的经历,就会得知她们大多数来自附近乡镇。都是妻子跟着丈夫趁农闲时进城押会,本钱只有几十块,是从庄稼地里赚的血汗钱。因为一夜发财梦太诱人,钱财输光后再回家拿,结局都是一发不可收拾的赌红眼。最终有天什么都没有了,男人不知是跳了河还是没脸回故乡远走了,总之是消失,把她们扔在肮脏拥挤的大车店里一去不返。
大车店虽低端,但也要收一天三毛钱的住店费,很快这些女子连三毛都掏不出了,只得上街要饭,盼望哪天能有好心人多给些钱拿着做路费回家。
有个混的一般,饿不着也吃不着肉的小混混留意到这些女乞丐中不乏年纪轻轻样貌周正者,遂即起了坏心。
小混混喊上其他几个同样想挣大钱的同伴,几人先把全部身家凑了凑,在花街某巷尾租了几间小房,每间都只能容纳一张大通铺,加在一起也能同时装个十来人。然后趁夜去桥洞下胡同尾等乞丐聚集地转悠,看到年轻女人就捂了嘴扛回去。先给点吃的,让饿得眼冒金星的女子们心存感激,继而给些衣物用品,烧水洗澡,让她们过几天舒服日子。最后挑明目的,如有不从者,就挥舞着拳头开账单给她看,原来一切花销都记在了账本上,再加上比高利贷还可怕的利息,不当窑姐就没法还。
小混混靠这种一本万利的吸血手段在短时间内积累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见过了钱就不再满足于做个妓院老板。他提着重礼和拜师帖登了洪门大佬翟永仁的门,要做洪门子弟。
翟永仁看他头脑活泛且一肚子坏水,颇为欣赏,不仅认下了这个徒弟,还把一些码头脚行交给他管理。他凭着心狠手辣胆子大,替师傅扩张了许多地盘。
由此小混混的名字在天津卫越来越响,没人再直呼其名宋鹏九,都称呼一声宋九爷。
不过这一切都将在今夜结束了。
金衹天蛰伏在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后面,静静等待着,右手紧握的刀柄随着时间流逝沾染上了他的体温。
老四蹲在一旁,见金衹天长久不出声以为他是害怕,便轻声安慰道:“别怕,一回生二回熟。一会我们先上你断后就行。”
金衹天从鼻子中嗯出一声算是回应。
青帮与洪门的矛盾已久,黄钰清和翟永仁更是自年轻时就有私仇,如今宋鹏九胆大包天,竟敢带人拦路抢劫黄家的货物。黄老板气急败坏,动不了翟永仁,还动不了一个小小后生宋鹏九吗?今晚他撒出手下,必定要杀鸡儆猴!
又过了许久,前方的紫竹林酒楼传来一阵男女嬉笑声,吃饱喝足的宋鹏九在一帮人的簇拥下现身了。
老四率先站起来,“他们出来了!”
说着就冲上去,他生得瘦小,却拎着一把与身材不符的沉重柴刀,揪住一人劈手就砍。
老四一动,四周几辆汽车后藏匿的其余黄氏门徒也动了。宋鹏九的人身上亦随时携带着铁器家伙,见状立刻掏出反击。
街面上骚乱起来,一场生杀武戏正式开了场。
老四虽有一股不怕死的冲劲儿,但终究力量上比不过那些壮硕人士。比如宋鹏九,他生得虎背熊腰,比老四高了一个头,一脚就把老四蹬了个仰倒。
老四手中刀掉在地上也被踢飞,落入了手无寸铁的境地。宋鹏九骑在他身上,手中匕首高举着,眼看着就要往他身上扎;他本能的一哆嗦,心想完了。
然而没有等来疼痛,金衹天拔腿奔上前,一手掐着宋鹏九的后脖颈,另一手就从背后攮透了宋鹏九的心窝。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老四一个躲闪不及,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洒了一头一脸。
眼见宋九爷已死,其余还跑得动的人也不再反抗,挣扎着起身逃命散去。
老四顶着一脸血爬起来,顾不上擦拭先向金衹天作了一揖:“兄弟,行啊!多亏了你,不然我非得交代在这不可!”
金衹天没说话,抽了抽鼻子嗅着空气中弥漫的甜腥血气,胃里一阵翻腾,心想自己一辈子也适应不了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其实他根本不喜欢动手,无论是用刀还是用枪,见血脏手算什么本事?
干干净净的得到才叫力量,总有一天他要拥有这种力量。
蒋琛在一边看着,知道姓金的小子手够狠,今夜往后算在天津卫站住脚了。
北平这厢,众人是在大年初一发现金沅失踪时才觉出异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