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话不能这样说。虽然我不是嫡系,但也是经过北伐的,如今个人割据一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还有,哪来的什么土皇帝?当初你我都是领俸禄办差罢了,就算不谈原来的李裕龙,东四省还有张汉卿呢。”
王得胜自诩很有几分口才,最擅长煽动人心,此时却在陆清昶这儿碰了壁,见他油盐不进的就有些发急:“你在北平当真万事如意?你说是的话,我是不信的!寄人篱下、有兵无地,想想也不会顺心,这样的日子你甘心?”
陆清昶瞟他一眼,没从王得胜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来,但已经确认他是不怀好意:“我没有大志向。端谁的碗,服谁的管。”
“不不不。当时在热河带兵的那群人中我已经是很年轻的了,你比我又更小了四岁,干的比我还好。子至,你是人中龙凤,少年英雄,怎么能没有大志向呢?”
“那我倒想听听得胜兄你的高见,何为志向?又如何实现?”
王得胜一时没有言语,等了片刻才伸手蘸了杯中茶水,在桌上画了几笔。
陆清昶探头一看,桌上的水渍是两个字,“满蒙”。
他嗤笑一声,并不掩饰不屑之情:“大志向,就是投满洲当二鬼子?”
“非也。新京那个地方现在很混乱,据说官场军部的内斗都相当之严重,不是最好去处。听说你的老部下,那个颜团长现在好像是那边儿的警卫团团长了?”
陆清昶冷笑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不知道,他就是成妖了也不干我的事。”
“子至,你的人带兵跑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莫上火啊,气大伤身。我直说了吧,我打算去张家口,跟德王。”
陆清昶不出声,王得胜自顾自的接着说道:“蒙古人想建国,虽然日本人说满蒙分不了家,但毕竟那地方在旗里,受的管束更少。”
“你没有兵,去了给那帮小蒙古当光杆司令么?还是你想撺掇我和你一块去?”
王得胜伸手一点陆清昶:“聪明。但也不全对,我没有兵可以再招嘛,我的招牌在这里,不愁找不到人跟我。至于撺掇这个词…我觉得不太好,我以为咱们是老相识,只是向你提个建议罢了。张家口那地方别看荒,其实挺富庶,牧民都有钱,地皮都能刮出来油啊。不过确实不繁华,没玩的地方。”
说到这他咂咂嘴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满面红光地振奋起来:“但比起干事业,玩又算什么?我在热河走的时候太急了,主要是那个狗东西李老头把卡车全都征走了——实在没车,我家里存着上百斤的烟土啊,全他妈便宜那些乡民了!我还不到三十,子至我跟你说,我想好了,这次我不搂它个上百万不算完!”
陆清昶打了个哈欠,做出一副困倦不堪的样子:“那我就提前祝你老兄前途无量了。一路高升,财源广进啊!”
王得胜看他是烂泥扶不上墙,而且一副要逼自己走的意思,便起身要告辞。
陆清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了,坐在原位动也不动,看着王得胜离去的背影直皱眉头。
夜奔
王得胜对陆清昶说的那番话,既真诚也有所保留。
经过一番考量,他确实觉得张家口是个好地方,也确实下定决心要捞个上百万,但他也有没开口的窘迫与为难。
逃离热河的路上他一边后悔不该带那么多花枝招展的姨太太占地方,如果把她们都踢下去,还可以放很多烟土呢!另一边害怕上面追究他的责任,兵都散了,他连讨价还价的最后资本也失去了。这真是成案板上的鱼肉了,谁都能来宰他两刀!思及至此,他又悔又怕,干脆半路停车遣散了青春年少的六朵金花,只带着比他大六岁的娃娃亲老婆赶路。到天津后就一头扎进了租界躲着,模仿乌龟,绝不探头。惊弓之鸟似的过了许久,他发现政府似乎没有想对他秋后算账的意思,跑的人太多了,敛财的也太多,他也就是个小虾米。可以后要想再出山给江宁做事,恐怕也难了。而德王正在如饥似渴的拉人帮他独立,简直就是来者不拒,跟德王似乎是最好选择。
另外,当时不跑的人很少,陆清昶算一个,可陆清昶落了什么好处?给升官发财了吗?北平又没划给姓陆的。
王得胜是北地一个小地主家庭出身,大概是因为自小耳濡目染,无论世事怎样变迁他的思想永远自成一派从不改变——土地就是钱!他爱土地,想要土地,永远琢磨着跑马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