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怜惜自己的妹妹,在枫山给她建了一座永安观,自此永宜公主便长住观中,又时而云游四海,说是去访仙求道。
荀诩倒已经习惯了母亲这样,他父亲早逝,母亲又不着家,虽是锦衣玉食,但到底活得像个孤家寡人。
“母亲想让我与她一道去云游。”荀诩低声说。
太极宫不是好进的地方,昔年先帝与靖王相争,靖王被诛,永宜公主便死了一个兄长,后来又死了夫君,她只有这一个儿子,不想他也把命丢在这里。
临川郡王又如何,皇帝和太子也能说死就死。
做个闲散宗室还能一生富贵。
“云游也好,朝堂也罢,心在何处,何处便是安乐乡。”谢神筠沉默片刻,道。
她眸光一转,看见了沈霜野。
“阿诩!”宣蓝蓝兴冲冲地过来,见了谢神筠脸色立时变了,讪讪道,“郡主……”
他尴尬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显然还没忘记上次见面时谢神筠被锁住的情形。
谢神筠倒是面色如常:“侯爷,宣世子。”
“哈哈,今儿天真热啊……”宣蓝蓝打了个哈哈,“郡主,我们就先走了……”
荀诩被他扯住袖子,只好仓促地和谢神筠道了声别,被宣蓝蓝拉着离开了,那背影逃得匆忙,像是身后有什么要吃人的恶鬼。
“侯爷这是去兵部?”谢神筠不甚在意,看了沈霜野去的方向,问。
黔州节度使的人选贺述微原本该参考兵部尚书傅选的意见,但傅选又同沈霜野一贯交好,而兵部侍郎徐季遥又是谢道成的人,贺述微将这件事拿出来说,与西南一向守望相助的沈霜野也该得到消息了。
“去礼部。”但沈霜野倒还真不是为这件事来的,“舍妹的婚事定在下月初三,这桩婚事是昔年先帝赐婚,又令礼部操办,今日魏尚书来寻我,说要同我商量仪程。”
谢神筠想起来了,沈芳弥同崔之涣的婚事确实定在七月初三,原本国丧期间该禁三月嫁娶宴乐,但这桩婚事本就是先帝赐婚的,礼部尚书魏东明请示太后的意思,而太后便让他们照办。
她如今在朝上要握稳临朝称制的权力,需要北境稳固,更需要世家助力。
“郡主如今春风得意,不必在乎这些微末小事。”沈霜野的眼神在她身上一过即分。
她鬓边浮了点薄汗,沈霜野想帮她拭掉。
离得近看,谢神筠的确瘦了。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二两肉在连轴转的政事中消磨下去,沈霜野有点可惜。
“先帝赐婚,如何能称得上小事。”谢神筠仿佛没察觉到他的目光,也忘记了那日的羞耻,粉饰太平这种事没人比她做得更好,“侯爷若是对礼部拟出的婚仪有什么要求,尽可以向魏尚书提。”
但日光太热,连带着沈霜野看过的地方都在发烫。
谢神筠想摸,但到底在沈霜野的目光下忍住了。
“礼部操办得很好。”沈霜野没有什么不满,他倒是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说起来,难道没有人好奇瑶华郡主是如何活着回来的吗?”
“人生在世,敷衍二字。旁人于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东西,敷衍敷衍便罢了,难道还有那不长眼的人敢来我面前问我怎么没死吗?”她瞥了沈霜野一眼,“哦,你除外。”
不长眼的东西——沈霜野:“……”
隐约的试探都被晒化了,变得黏腻。
谢神筠指桑骂槐地骂完一通,顿时神清气爽,看人都顺眼许多。
“侯爷慢走,下次再会。”谢神筠温声道。
也可以下次再来让她骂一骂。
不过谢神筠想到自己如今住的那个宅子,沈霜野似乎还没发现另外换了主人,便善良地把这句话藏了回去。
——
沈霜野入了礼部大院,礼部却忙成了一团。
尚书魏东明抹着汗,要求底下的官吏事事详备,事无巨细都要先来问过他。
“这是怎么了?”沈霜野和魏东明打的交道不多,但礼部的典仪自有一套章程,近来除了国丧和铨选是大事,其他也没有魏东明这个礼部尚书需要操心的了。
沈霜野这时尚且从容。
魏东明见他来了,急忙请他上座,道:“是瑶华郡主下嫁河东裴氏的婚仪,司天监测算的日子,定在十月十九,距今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了。”
沈霜野神情骤冷。
“是吗?”沈霜野笑笑,“怎么赶得这样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