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芸还是有点犹豫:“那万一金价跌了……”
“妈。”周浮用掌心覆在刘芸的手背上,“我小时候不是经常说,等我长大了给你买金手镯吗,你就当圆我一个梦呗。”
周浮她爸刚死的时候,周浮刚开始读小学,还住在原来的家里,虽然没这么多层楼,但有一个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她跟自家养的小土狗多多天天在那撒欢。
那段时间刘芸很焦虑,因为她父母也死得很早,只剩几个远亲,而丈夫家里本就重男轻女,自周浮出生起就没再给过她一个好脸色,现在丈夫去世,更是进门就开始喊打,骂她克死了他们的儿子。
家里突然断了一大半的经济来源,就连能接济一下的人都没有,孩子要吃穿,还要读书,刘芸愁得生出了无数白发,夜里也睡不着觉,好几次周浮起夜,都能看到她悄悄坐在院子里流泪。
后来多多不得已要送给别人家养,周浮不想表现出难过,就跟刘芸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到人家家里,亲手把狗交给对方,请他们好好照顾。
之后母女俩经历了两年多的相依为命,小镇上没那么多人力需求,刘芸全职穿插兼职,有什么做什么,在工作的时候遇到了现在的丈夫,决定再婚,彼时周浮已经是小学六年级的大孩子了。
所以周浮的青春期,最早是始于亲情的。
在得知刘芸再婚的事情时,她只觉得既替妈妈松了口气,又有一点不明原因的憋闷,直到后来刘芸怀孕,看着她一天天隆起的肚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妈妈似乎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妈妈了。
周浮那段时间情绪一直很低,成绩沉沉浮浮,最后考试失利,和市里的中学失之交臂,只能留在镇子上读书。
小升初的失败更让周浮性格也变得内向,可在这样的落后小镇上,多的是顶着辍学压力每天咬牙读书的女生,周浮自己也觉得她那点烦恼比起其他同学似乎太过不值一提,她不想被人说是无病呻吟,所以跟谁都没有提起。
可那天,薛蕴在课间操时间把她叫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温柔地注视着她,问:“你为什么总是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能跟老师说说吗?”
周浮几乎是一瞬间就被这么一句简单又直白的问题击中了,她想嘴硬说没有啊,但咬着下唇强忍,只有眼泪越来越饱满。
洗过澡,周浮回到房间,从抽屉里翻出自己考上市重点高中的时候,刘芸奖励给她的翻盖手机。
以前的东西吧,可能已经被时代淘汰,但很难被自己淘汰,只要稍加保护,无论你什么时候想要回头去找它,它都会无限包容地告诉你,我还在。
这部手机里有薛蕴的电话。
周浮拿到这部手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薛蕴的电话存进去。
就是这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念想,支撑着她走到了高中毕业。
可真的考上大学之后,她手机早就换过,却再也没有把薛蕴的手机号带走。
不是不记得,那十一位数周浮早就滚瓜烂熟。
只是她在心里和自己约好,如果要打,就只在除夕夜这一天打。
万一真的打通,她还能说上一声新年快乐,不至于因意外而哑然,也不会因打扰而歉疚。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可哪有什么万一。
只有和周浮得知薛蕴离开了镇上中学那天一模一样的,冰冷的女声。
大骗子。
窗外,对面一家七八口人一起出来点烟花,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怎么放,什么顺序,三两个小孩绕在他们的脚边催促。
她已经习惯了,谈不上什么失落,把翻盖机收回抽屉,在床上坐下,听着窗外千家万户起起伏伏的爆竹声,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拉开序幕,对面终于商量好要怎么点,简朴的烟花冲上夜空,红的,绿的,是那种不会炸开花儿,只会尖锐地鸣叫的便宜货。
楼下的弟弟妹妹听到响动,纷纷丢下电视凑到门外去看,在这阖家团圆的时刻,好像整个世界都热闹,各处灵魂都圆满。
唯独她,少了那么一块拼图。
周浮坐在房间里透过窗子看了一会儿,突然有那么一点点,想抽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