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道成眼里闪着难过,直起身,先将自己的手指割破,滴了血在碗里,看着他:“阿澜,你也来试试。”萧澜这时觉得心口狠跳,深秋里,他背上出了一层汗,使劲儿地摇头,往后退,退到了墙角儿,他腿一软,扯着正在变声的嗓音道:“父亲在怀疑什么?!”萧道成嘴唇发抖,眼眶渐渐红了,父子两个对看,萧澜眼中满是惊惧,萧道成眼里却都是难过,半晌,他眼泪先出来了。“罢了”,他仰仰头,抬手将那碗水挥到地上,哽道:“为父疼了你这么些年,无论如何,你都是我萧道成的儿子。”萧澜胸口起伏,他看着那把剑,问:“父亲是想杀了我么?”萧道成将他揽进怀里,闭眼道:“做爹的下不了那个手。”萧澜抬着脖子看他,可能是被这一句话所感,他冲外面道:“再去打碗水来!”萧道成摇头:“不必了。”萧澜额上全是冷汗,却固执道:“要!”没多久,水拿来了,这会萧澜先划破了自己的手,滴在碗里,他怕自己过了这下便没这个勇气,拽着萧道成的手指,挤了血滴进去。现今的萧澜知道这法子实是野撰来的,未必能做得了准,但在那一刻,萧澜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野办法上。室内落针可闻。血滴漾开,融在了一块儿。萧澜眼前瞬间亮了起来,萧道成用力拍了拍他的背,“我儿!”午间短短的这一刻,父子两个都像过了多少年。过后,萧道成给萧澜缠手指,交代他:“今日之事莫要与你母亲说。”萧澜紧抿着唇,露出一丝冷意来,他因此想到了霍氏兴许真做了对不起父亲之事,萧道成却拍拍他,肃容说:“不可暗自诋毁自己的母亲,事情并非外人讹传那般。阿澜,你且记着,你是我的儿,不管发生何事,要护好母亲和姐姐。”当晚,萧道成进了宫,这几句话也成了父子间最后的交谈。萧澜呼口气,感觉到延湄在晃他的手,深思稍定,——霍氏已然醒了。萧澜看着她,心里头却在转念,那个中午的事在后来萧澜谁都不曾提及,萧道成应该也没有告诉霍氏,但是听她下午冲口而出的话,——她是知道的。哈哈时近酉正,暮秋的天色已经沉下来,室内尚未点灯,有些暗,霍氏吐出一口浊气,眼珠缓缓转了一圈,扫过床榻前站着的几人,张了张嘴:“阿允。”她叫得的是长子萧允之名,莲姑在一旁听见,忙上前两步,弯下腰道:“老夫人可算醒过来了,把咱们吓坏了,侯爷一直在这守着您呢。”霍氏目光在萧澜身上停顿了片刻,她刚醒,卸去了先前的凌厉,还显得有些迟缓。闵蘅收了针自脚榻上起来,道:“先喂口水罢。”莲姑哎了声忙去端水来,萧澜把他从里间让出来:“要紧么?”“倒不算大碍”,闵蘅净过手,到外间边写方子边道:“连日赶路,老夫人身子本就有些吃不消,刚刚应是情绪激动了些,心里头起伏过大,气血淤积,先用几服药缓一缓。”他开完了方子要告辞,萧澜却道:“还请闵大夫在花厅稍侯,萧某另有事相询。”闵蘅点点头,“好。”萧澜转回内间,霍氏已近被莲姑扶着靠坐起来,缓慢地喝水,延湄也在榻前候着,萧澜扫一圈屋子,对霍氏道:“大夫刚开了药,我遣人去抓了煎上,母亲且先歇几日罢。晚些我指几个丫头过来伺候,缺了甚么您便吱声。”按理应该他与延湄在霍氏身边侍疾,但都是一路辛苦,萧澜亦不愿意把延湄放在霍氏跟前,霍氏也正恍恍惚惚,不想见人在身边晃悠,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意思叫他们先回去。等他二人都出了院子,霍氏才颤颤地抓住莲姑的手,断续着说:“莲姑,我,我刚刚……看见他啦,我看见王爷啦。”“老夫人”,莲姑给她顺背,“您刚刚是昏厥过去了,还没大醒,这是糊涂话。”霍氏没听到一般,只自顾自地慌道:“可他不理我,一句话也不肯说,莲姑,他是不是还在怪我?是不是?怪我到现今还叫那老贼活着,怪我怎也还活着!可是我不敢去见他呀,莲姑……”“没有没有”,莲姑给她擦额头上的冷汗,“您别再记着了,来回这么多年,也够了。”霍氏闭上眼,又慢慢地躺下去,喃喃自语,“不能不想,也没法子不记着。”……萧澜带着延湄打霍氏那儿出来,本该先让她回自己的院子,但想了想,还是与她一并去了花厅。闵蘅等的时候并不长,但正是要用晚饭的时辰,他实已经饥肠辘辘,耿娘子特吩咐人送了糕点,可他一块未动,水也没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