蔼哥儿自己倒沉得住气,小身子在椅子里坐得笔直,他自己写字时用心又用力,才不怕便宜爹突然袭击检查作业。这样的笃定看在沈任眼里,让他一直板着的脸放松了些,改与房氏闲话:“不如还是把古嬷嬷叫回来,你现在有了身子,得有个妥当的人才好。”房氏强笑一下:“听说她在林府同时给玉儿和林太太两个调理,若是现在叫回来,怕林太太心里不自在。蔼哥儿的时候就是李嬷嬷照看我,古嬷嬷不过是生了之后才接手替孩子调理身子。”蔼哥儿听了尽快不迭地点头:“玉儿现在都不吃药了,若是古嬷嬷回来,怕是又得吃回那苦药汤子。”沈任只看他一眼,不回他的话,仍对房氏道:“太太来信说,让你不必多操心,只管养自己的身子。”房氏点头:“各府的年礼都是沈成两口子办的,并没用我操心。”沈任点头,沈成是大管家的次子,这次因房氏随着外任,为与府里联系便宜,特意求了沈太太带他们夫妻一起做个管事。这个沈任也是知道的。思量之间,锦儿已经拿了厚厚一摞子纸进来,那纸看上去并不顶细白,只是市卖中较好的一种,这就让沈任心里点了下头:还不算骄纵,不过是小儿习字,只这样的纸也就够了。不对,蔼哥儿是南来了才在自己指点下开始描红,这才几个月的功夫,竟然就临字了?沈任狐疑地接过那摞子纸。只见上头的字倒也端正,一页页翻过去,并无一字落笔匆匆,勾画纵还无力,胜在已经稍有形迹。沈任满意地点点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临字的,怎么没说与我听?”蔼哥儿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过是前两日自己临的,写得实在难入眼,所以还没说,想着等写得好些再请二爷与先生指点。”沈任脸上的笑意都快掩饰不住,儿子刚刚开始临字,并没急着向人表功,还能看出自己的不足,足以让他把刚才小小的捉弄忘记。向着蔼哥儿招招手:“练字非一日之功,你才多大,写伤了手也不是玩的。”蔼哥儿脸也不再板着,笑嘻嘻讨好地问道:“那二爷替我看看,可有一二可取的没有?若是有,我让人拿给先生看去。”沈任若是有胡子,此时很该抚须做欣慰状。纵是没有,也不防碍他夸儿子:“嗯,做学问自该如此。你现在笔力不足,我看你临的是颜帖?”蔼哥儿摇头:“人说颜筋柳骨,我觉得先有了骨头才能长肉,临的是柳体。”说着又沮丧了:“二爷看着都是颜体吗?”沈任与房氏难得看他如此,一齐笑眯眯:“你才临了几日,能让我看出是颜帖已经不错。何况柳体也是自颜体中化出,等你练上几年,还怕人不能一眼认出?”房氏借机道:“那十往篇字先给他记着吧,让他明日再写。你先生可给你留了功课?”蔼哥儿让他们笑了也不恼:“留倒是留了,可惜我无从下手。”说着拉着沈任的袖子乱摇:“二爷救救我。”沈任这才知道林如海竟然只留下一句读史,就算把课业留下了,他也摸不清林如海的路数,不过听今日儿子以曾子、秦桧两个做比,显然林如海让蔼哥儿读世家、列传很有效果。即如此,便与蔼哥儿一起猜题:“你列传可都读完了?”见蔼哥儿点头,表情有点震荡地问:“世家呢?”蔼哥儿又有点儿沮丧了:“只读到了《越王勾践世家》,别的还没读过。就是前十一世家,先生也说我读得还不通。”※※※※※※※※※※※※※※※※※※※※宝贝们要多多评论留言哦,飞吻沈任只是在蔼哥儿刚拜师的时候,问过他与林如海学的内容,听说只是让他自己读史,怕将来于举业无益,自己每日晚上给他讲四书、五经,也就不再问他在林如海那里学的进度。这才两个月的功夫,《诗经》已经全部讲完了,考校起来蔼哥儿也全都记得、讲得。一般这么大的孩子,就是全日只学《诗经》,也不过是这个进度。何况蔼哥儿还得每日里描红呢?而每日蔼哥儿从林府回来,说得最多的就是玉儿如何,今日他与玉儿又玩了什么、吃了什么,搞得沈任都以为他去林家只是为了陪黛玉玩乐。不想他已经把列传都读完了!列传七十,内涉人物何止五百?沈任小心地提起几人,蔼哥儿都说得头头是道,可见他并不只是涉猎,而是读得颇有心得。“二奶奶原来教他三百千时,也是如此?”沈任还要向房氏求证一下。房氏点头:“他记性好,一遍两遍也就记住了。认字也是自己拿着书,一面往下顺着读,一面就认得。”言语里大是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