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陷于黑暗中的人看到了一丝光亮,便舍不得放手。她多希望这光亮还能带上温度,不是亲情的温度,而是眷恋的温度。
明知是妄念,奈何放不下啊……
小阳台上,冯琛两指夹着从霍林韵手上夺下的烟,点着了,抽了一口。
他一贯不喜欢烟的味道,呛,涩。但跟酒的作用类似,很多说不出口的话可以借着酒劲倾吐衷肠,同样,明知会争吵起来的话题,两人同时点上一根烟,好像就有了能平静对话的气氛。
“之前你一直拦着我,要我不要再追查夏令营的事。我想过很久,也努力尝试过按你希冀的样子活下去,后来却发现,那样的我连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
这世上我最亲最爱的人忽然之间都离我而去。生老病死、或离或散,人之常情我放得下,但现在是死的人死得不明不白,活的人活得浑浑噩噩,换做是你,异地而处,你放得下吗?这样做个缩头乌龟苟活天年有意思吗?”
他本意与霍林韵敞开心扉,却不想无意在她心上插了一刀。
“异地而处,我的亲人,大概连我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都不在乎的。”霍林韵心里苦笑了笑,面上表情却无甚波澜。
冯琛垂下眼帘,眸里的生气愈发灰暗:“况且,我这样的身体,还有多少年好活?我不想死不瞑目。”
霍林韵一愣,猛地转过身,正对着他,喝道:“胡说什么!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保你一天活蹦乱跳!什么死不死的!”
——一天到晚说些垂头丧气话干什么!
她莫名地心头火起。
连日来的思绪重重已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会儿冯琛再提些生生死死的沉重话题,她本能地想逃避。
于是她将最后一根烟碾灭,转身匆匆离开手术室,而背后冯琛深深叹了一口气。
本来霍林韵离开时垂着头,一脸阴沉,周身笼罩着低气压,结果她前脚刚迈出手术室门,后脚就倏忽一顿,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有哪里不太对劲,很快反应过来,是房间的气味不太对劲。
平时冯琛自个儿在家从不开火做饭,有客人来了一般都去外面聚餐,如果是自己人,经常一顿速食就打发了。
而此刻,在冯琛的家中,居然有一股不同寻常的饭菜飘香扑鼻而来。
霍林韵的目光不由自主向厨房望去……
只见厨房里,人高马大的糙汉郑烽正系着一个粉色小围裙,忙得热火朝天……
霍林韵脚下差点一个踉跄。
眼前的画面对她冲击太大,刚才笼罩在她头顶的阴霾一扫而空,她目瞪口呆地望着郑烽背影,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听见手术室有人出来了,郑烽回过头,见是霍林韵,刻意逢迎地摆出一个灿烂笑容。
这架势,霍林韵真怕他张口就要说一句:“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天哪,这都什么想法~
她赶紧甩了甩头。
“你,你这在干嘛?”霍林韵结巴了。
“哦,我看快到饭点了,你们一定饿了。冰箱里我翻了下,都空的,就去楼下菜场买了些菜。你们这小区旧是旧了些,生活倒是真方便啊……”
他见霍林韵看向自己的眼神一言难尽,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小围裙,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菜买得挺多,菜场大妈就送了我这个,将就着用吧。”
灶台上搁着的锅里不知正炖着什么,咕嘟咕嘟翻着泡,郑烽赶紧转过身将火拧小了:“再闷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
又扭过头,看了看霍林韵身后,问:“冯琛呢?怎么样?不打紧吧?要把饭给他送进去吗?”
这突如其来的殷勤让霍林韵不知所措。
此时冯琛也走出手术室。
郑烽一见他,眼睛瞬间亮了下,接着目光又立刻躲闪开,然后赶忙打开碗柜,将三副碗筷收拾了出来,摆上餐桌,道:“都洗洗手,吃饭吧,简单做了些,别嫌弃。”
冯琛面对此情此景也有点懵,他转头看向霍林韵,一脑门问号。
霍林韵冲他招了招手,自己已经在餐桌边坐下了,一脸不吃白不吃的表情。
待冯琛也就座后,热气腾腾的饭菜便端了上来,乌鱼豆腐汤、红烧仔排、咖喱土豆牛腩、香菇青菜、蛤蜊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