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崖沉默片刻,拍了拍手,“不愧是桂堂的甲首,文章写得差强人意,推断也过得去。”
差强人意?
他看了她的试卷?
那居然仅仅是差强人意?!
江蓠考了十一年,还从未收到这样屈辱的评价,只觉他在挑战自己的尊严,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耐着性子和气道:
“楚大人,你天纵奇才,十五岁便中解元,为官十年,做过县令、通判、侍郎、巡抚、尚书、阁臣,见识比我要多得多,可听说过一个道理?”
“直说。”
她站起来,声音肃然,“这世间有三种手段,其下策,是添助自己的威力,譬如你派郑峤去桂堂当内应获得密报;其中策,是削弱敌人的阵势,譬如你腰斩了齐王的岳父,让他震怒;最厉害的手段,乃是收敌为己用,此为驭人之道。楚大人,你现在手上就有一把利器,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让我和母亲妹妹安然无恙,我能做到郑峤的十倍。
“你要削藩,我知道我代笔过的官员,有哪些或许是齐王党羽;你要毁桂堂的暗道,我能给你把永州城十九条道一一画出来,外省的也行;你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我大不了再易一回容,给你当个幕僚,出入官吏府邸,要是嫌我扮得粗陋,一眼就能认出来,去秦楼楚馆当个乐伎刺探消息,也绰绰有余。这么划算的买卖,楚大人,你仔细想想,除了委屈你这十天与我同床共枕,还有什么损失?”
“谁要你去秦楼楚馆了?”楚青崖厉声问。
江蓠奇怪地道:“大人既然不把我当妻子,那么更不需顾虑我的名节。你都能虚情假意把那荷包挂在我腰上来个请君入瓮,我去青楼,又如何了?”
他望着她,脸色铁青,想捏住她扬起的下巴,又拂袖作罢,背在身后的手颤了一下,抬起来笔直地指着她:
“江蓠,我同你说过的话,不曾有一句是假的。”
她“嗯”了声,摇头道:“我不介意。”
楚青崖深吸一口气,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好”字,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转身粗暴地拉开牢门,扬长而去。
她的声音还在后面飘:“大人,你好好想想,错过这个村,没这个店啊!你试试能不能从别人嘴里撬出来!”
“阁老,夫人她……”守在监外的侍卫见楚青崖快步走出,面色极其难看,欲言又止。
楚青崖连个正眼也没给,边走边喝道:“什么夫人?一介死囚,该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
也不知一下午是怎么过的,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想了好几个借口,都不可行,到了晚饭时辰,终于不得不回府。
瑞香和两个跟着出门的侍卫在主屋外头负荆请罪,说把夫人弄丢了,楚青崖看他们跪着,心烦得不行,各拉下去打板子。
过不了多久,柳夫人和楚少棠赶过来,问他:“阿蓠呢?可找到了?”
“死外边了!”
他呯地关上门,杀气腾腾地冲到暖阁里,把枕头一掀,没有荷包,拉开几个抽屉,也没有,在床上枯坐一刻,忽然看到帐顶夜明珠旁吊着个东西,青绿色,多绣了一个“楚”字,还勾了一弯粗糙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