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互相慰藉以后,两人又一起洗过澡。此时,贺南霄趴在床上,露着后背上的伤,让方念给他上药。
这伤也有些日子了,浅处已有结痂的,还剩一些深的,总不爱好,一不小心拉扯到便又开裂。柳亭芳给的那瓶药都快见底,方念忍不住开始叨叨他:“总叫你小心一些小心一些,可你就是不当回事儿。我看,要不在床上趴两天好了,省得这伤没完没了地复发。多好的背,往后定是要留疤了。”
贺南霄笑,这怕是她最在意的点。
“若是留疤,念念是不是就不喜欢了?”他故意问她。
方念轻哼一声,也与他逗趣:“不怕告诉你,我爱你这皮相胜过爱你的心,你自个儿掂量吧,该不该养好它。”
“哎……”贺南霄哀叹,假装失落地说道:“幸亏我没有正清那样的遭遇,否则你哪里看得上我。”
“徐正清?”方念好奇心被挑起,收了瓷药瓶,凑到他身边,“你说……他的遭遇?我看他生得挺好的呀,怎么啦?”
贺南霄的脸枕在小臂上,听到她说这话,便侧过来,两只眼睛斜睨着她,“方小姐,人家可已经有家室了,别总盯着人看。”
方念被他说得一愣,而后用自己的胳膊肘顶了顶他,“想什么你?谁盯着他了?我才不喜欢他那副大少爷的样子,你看他太太,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小丫鬟。”
“人家本来就是小丫鬟。”贺南霄接着她的话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方念大感震惊,“所以,他的这位太太难道是他的通房丫鬟吗?他家中还有位正妻?丫丫是正妻所出?”
贺南霄好笑地摸摸她的头,“你的想象力倒是挺丰富。正清家里并不是守旧的人。”
“那是怎样的事情?”方念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连同方才的事,你都一并告诉我听。”
贺南霄侧躺过来,也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那便先说‘遭遇’。
“在他航校毕业那一年,来了我们航空队。正好当时航空署从法国添购了一批他们淘汰下来的战机,正清在航校时成绩优异,因此是唯一一个被选为试驾的新兵。
“这本是一件光荣的事,我记得当时队里还有一些新来的没少因为这件事嫉妒他。然而,谁也没想到,新购入的那批战机中有两三架内部零件上存在很大问题。他试飞那日,天气不是很好,当时飞机在空中失控,使得飞机紧急迫降。
“最后,虽是迫降了,但发动机自燃,他被困在了机舱里。等我赶到将他救出时,他的身体已有不同程度的烧伤。正因为这件事,他才不得不早早地退伍,离开了航空队。”
贺南霄提及此时,那日的凶险仍是历历在目。他叹息,不止一次叹息,为徐正清戛然而止的航空梦,也为这般日益衰微的国力。
听到这里,方念也在他怀里默默地轻叹。他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接着说道:“后来,他便回家继承了父业,还娶了自己的心上人。”
“原本可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了,可是老天待他不公,在他们小两口感情最是浓厚的时候,用他太太的命换了女儿的命——他太太难产,没救回来。
“而他也因此郁郁寡欢,沉疴难起。
“在他最难的那两年,是他太太的婢女一直在他身侧日夜照料。不止照料他,还对他的女儿无微不至……”
话说到这儿,方念已经了然。两处都是情,而他唯有收起自己对妻子的那份痴情,才能对得住小丫鬟的那份恩情。然而,这样的情对小丫鬟来说有意义么?方念心想,于她来说,她一定不会接受。她所要的感情是纯粹的爱情,除此以外,她都无法接受。
“如果你是徐正清,你会怎么做?”她拿手指点了点贺南霄的鼻尖,想听他在这件事上的看法。
贺南霄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管怎样,出于道义,我觉得正清的做法是对的。”
他的回答让方念有些意外,她抬起头,认真地将他望着,又问了一遍:“即便没有感情,你也会这么做么?”
贺南霄点了点头,并没有想要更改答案的意思,“两年多的贴身照顾,总不能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今日你也看到了,正清待她还是很好的。只不过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习惯,会让你一个外人感到不太舒服罢了。但毕竟我们都是外人,幸福与否,只能由他们自己来判定,旁人是没有资格去过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