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嗓子,引得周遭客人纷纷瞩目。林无霜脸色难看到极点,“叔叔放心,冉妹妹坏的肯定是男孩……”
“肯定?”周汝成瞪她,“你怎么敢肯定?你钻我侄媳妇肚子里看过了?”
林无霜脸色涨红,头一次,被他粗鄙的话噎得语塞。
宾客如刺,云冉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好似没穿衣裳,站在风口中心,被他们用各色目光打量着。她知道,闹成这样,阿娘和祖母肯定都看到了。
她耳边又嗡嗡作响,恍惚间,听到外院有人传唤客人到。失神抬眸,便见孟宴宁从那花枝扶疏处,不疾不徐地行来,一袭雪衣纯白,灿如神人。
她突然鼻尖发酸,无比的委屈。本以为他不会来了,还暗想着设法去找他,没想到他又兑现了承诺。
她难掩欢喜,却又忍不住埋怨,他为何才来?
“冉冉。”孟宴宁走向她,凤目环视四周,最后定格在周汝成身上。
周汝成忙缩了脖子,半晌不敢吱声。孟宴宁乃赦县举子,县太爷都上赶着巴结,他哪敢得罪?
原是他今日喝高了,全然忘了,云冉是孟宴宁的妹妹。
孟宴宁的视线也不过稍作停留,后给阿娘和祖母问安,到周从之灵前,取了三根香,折腰拜祭。他掀起眼皮,沉静看着周从之的灵位,心底蓦然发笑。
他也不想这样……可他不得已。他也想要云冉,更靠近他一点。
悼完,孟宴宁才看了眼周汝成。他身形比普通男子高挑些,却不突兀,周汝成虽胖,但身高气势上,没来的比他矮一截。周汝成突然便觉得面前之人如石窟里伫立的佛陀,虽眉目慈悲,但威严得叫人畏惧。
孟宴宁平淡道:“我方才在路上,遇到周家管事,他说你今日趁我妹夫出殡,把他生前的东西都搬到宅外去了?”
周汝成背脊发寒,赔笑道,“二爷有所不知,那是小侄原先送我的,我一直没空拿,这不趁今日来吊唁,差人搬走。”
“那是巧了,”孟宴宁漫不经心道,“屏风原是我给冉冉添置的嫁妆,妹夫怎么会将它送给你?”
他仅用眼神,似乎便能将周汝成碾在地上,但他便是信口胡说又如何,周汝成哪敢反对!
孟宴宁似乎欣慰于他的识相,指尖对准他的心脏,古怪地做了个攫取的动作,便朝席间走去。
看到周汝成狼狈遁走,云冉破涕为笑,感激地看向孟宴宁,过来向他致礼:“谢谢二哥哥。”
历经此事,她越发的肯定,从之去了,她如今能依赖的,唯有孟宴宁。
她正欢喜着,突然便发现旁的林无霜,面色隐有恼意。心不自主一跳,想错开半步。可她指尖颤颤,想到自己如今对孟宴宁有所求,决不可冷待他,便更大胆的,挽住孟宴宁胳膊。
“二哥哥,你跟阿娘他们坐一桌吧?”
孟宴宁低垂眼眸,似想避嫌,“冉冉。”
云冉却不放手。若外男也就罢了,可他是她的兄长,她可万万不能因为芥蒂,让他再和自己生分。
*
宴席直到午时才散,因着孟宴宁到来,阿娘和祖母都被他哄得开怀,没有追着云冉问东问西,只可怜她遭遇,让她有困难,千万别藏在心底。若真被欺负了,必要告诉孟宴宁。有兄长罩着,那周汝成必定不敢为难。
云冉唯唯应是,窥伺孟宴宁,愈发地感激。
宴毕宾客,云冉将阿娘和祖母送到东门,便预备回宅继续处理丧事。
走了没几步,突然又想到,自己应该把先前忘带的貂裘交给孟宴宁。忙让春琴翻出,从角门去追云氏马车。
到巷子口,他们竟还没走。
云冉一时欢喜,正要跑过去,突然听孟宴宁道:“娘,祖母,冉冉今日遭遇,你们也亲见了。周宅内人心浮动,她不能再留在此处。”
“可宁哥儿,”阿娘似有为难,“便是能让她离了周家,按律也当为从之守孝三年。若届时带个孩子再行择婿,还能遇到从之这样称心如意的吗?”
孟宴宁张目,深邃的眸里寒光乍涌,又泄露出些狰狞贪婪。
“阿娘当初,又是如何遇到伯父的?何况,谁说冉冉不能再觅得良婿?赦县弹丸小地,不及京城子弟心胸宽广。我不日上京赶考,可以将她带在身边,一来让她散心,忘却与妹夫种种,二来……也好给她一个归宿。”
他这话旁人听了没甚,可阿娘却心肝颤动。她不太确定,复又看向自己这养子,越看,越觉得背脊生寒。
他不会……阿娘手颤,几不能攥住帕子,又不敢肯定自己的揣测。
正不知如何回应,却听旁边有东西落地。云冉双目失焦,泪光抖动,竟把他们方才的对谈,全都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