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一生无所事,最喜给人做媒。
孟宴宁回宅时,阿娘见他出落得丰神俊朗,身长玉立,加之他替父亲之事转圜,心里高兴,便起了心思,问他的姻缘。
云冉也不免好奇,悄悄觑他。
在她印象中,孟宴宁淡泊宁静,从不见和哪个女子亲近。
没想到,孟宴宁也恰好看向她。他眼底的笑古怪,倒让云冉不好意思。
他最后恭敬道:“我不日便要进京赶考,不着急成家。”
祖母显然不悦:“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喜欢你的姑娘早从正门排到了麻油街外。前年上京赶考,你也说功名要紧,不着急成家。这一拖,就拖了三年。常言道,先成家后立业,你先把婚事办了,待后年状元及第,衣锦还乡,说不定祖母我还能抱上孙子呢。”
阿娘接着道:“婚事亦是喜事,能给赶考添彩头。何况真的过了殿试,你还得在京城待阵子,等着封官上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早点成亲,我这做娘的,也算对你有个交代。”
孟宴宁仍淡笑道,“娘和祖母费心了。然我心系科举,无暇顾及婚娶。一切等伯父出狱后,再行定夺。”
他又将话题绕回云冉父亲的案子,阿娘和祖母的心情顿时黯然,不再相问。
仆婢们布好了菜,祖母唤来家中小辈,和孟宴宁、云冉一道用膳。云冉不禁暗想,自己正愁没有办法和他亲近,或许可以借此机会,给他寻个良配。以后走动,也方便些。
饭毕,孟宴宁忽然提议,让云冉跟他去探望云昶。
“伯父是重犯,按律只允一人探视。娘和祖母身体欠安,冉冉陪我去,亦是一样的。”
言辞恳切有据,阿娘和祖母不熟悉官府诸事,不敢有异议。
云冉也是激动,急急差人收拾东西,连着阿娘和祖母要带的,让丫鬟春琴和秋蕊一并装车。她其实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好,在闺中翻箱倒柜许久,才得出门。
孟宴宁竟已宅前等候许久,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去。他身上淡青描金鹤氅,也因站的太久,透出幽微的冷意。
云冉尤其不好意思,“二哥哥,我们上马车吧?”
他颔首,却从袖笼里摸出个烧蓝描金小盅,让云冉伸手,把小盅置于她掌心。
“你的指甲发紫,天冷,握着它。”
原来是个手炉,温热的香气,透过掌心渗入云冉经络。她“呀”了声,怪诞道,“二哥哥看那么仔细呢?”
他也没碰她,已知道她手脚冰冷了。孟宴宁狭长的凤目眼尾微扬,像是被她赧然的模样逗得高兴,捏了捏她的脸。
“傻瓜。”
在外面等那么久,他的手原来比她还冷。云冉心弦微动,却见他已经上了马车。手炉里烟雾摇摆上升,那香气,竟然是她先前制香囊时,悉心为他调配的味道。
他先前还收的不情不愿,这会又算什么?云冉气闷,索性用指甲尖划了下铜炉的鎏金面,刻意留个划痕。
因着这小小举动,一路上,云冉都欢愉了些。
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县衙大狱前。每次至此,云冉都要看狱卒脸色,这次跟着孟宴宁,令她生厌的刘狱卒也不在,心里实在轻松。
孟宴宁应该跟狱卒打点过,进县衙后,有专人给他们引路。
监狱里空气并不好,过道又黑又狭窄,还时不时传出凄厉的嚎叫声。
云冉一时发怵,紧张地绞紧帕子。一会想,狱卒无德,父亲是不是也受过重刑?一会又想,阿娘和祖母的东西,可都带全了?一会又开始数,她有没有忘带的。
孟宴宁在她前面,步履平稳,如逛闲庭。
逐渐地,便和云冉拉开一段距离,觉察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才停下脚步。
云冉忽然意识到,自己落下了东西,嘭一声撞在他胸口上。他胸前的衣料微凉,浸着透骨的香气。云冉错愕,后背又被他的手托了下,才勉强站定。
“冉冉,你在想什么?”
也只是轻轻的一下,他便收手。云冉抬头,差点磕到他下巴。她不由懊恼于自己的失态:“二,二哥哥,我没算到你今日回家,把从之要送爹爹的貂裘落在家里了。我,我能不能回去拿一趟?”
孟宴宁突然眯了眯眼,乌珠黑沉,近乎将她逼到一侧墙面。他的目光让云冉不太自在,过了会,他才压低声音,哂道:
“我已打点过,你还怕父亲冻着?……何况,妹夫都失踪那么久了,送不送岳丈貂裘,有什么紧要?”
他这话,颇有咒周从之回不来的意思。他不该这么说的,最起码,也该说周从之都失踪那么久了,怎么能给云昶准备礼物?云冉突然便红了眼圈,鼻尖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