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平想起他念的那首诗,想起他吃她没吃完的云吞面,想起他为她放弃金家继承权,想起他在她厨房里的一举一动,想起他照顾清儿时的细心与慈爱,想起他温柔深情的笑容,他真的爱她,深爱她,因为爱,才如此疼痛,如此绝望,这些表情,原来都在另一个人的脸上和眼睛里出现过,难道这些伤痛都要因她而循环出现吗?
她怎么能让他陷入如此伤痛的余地!她的师兄,一向风清云淡,胸襟坦白,自在从容,从什么时候起,她破坏了他这一份完美?
她抬起头,眼睛里一片决绝,她轻轻推开他:“师兄,我们并不是彼此适合的那一双鞋子。放手吧,总有一双适合的鞋子属于我们。到时,我们都不要错过。”
金正山知道事情已不能挽回,他失神地望着她,他那些美丽的梦想,每一个梦想里都有她,如今全成了泡沫。没有了她,他还上哪去找那一双鞋子,她一直是他最完美最合脚的鞋子!现在鞋子要挣脱他的脚,他却连挽留的余地都没有!
他眼睛赤红,面色苦涩,对岳青平说:“可不可以给我编个戒指?”他没告诉她,小时候,他没玩具玩,常常用狗尾草编花环,编戒指。花环戴在他母亲的头上,戒指也戴在他母亲的手上。他没想到,这一切好像成了一个预言,他的戒指还没给她戴上,花环也没给她戴上,他却再也没机会了!
岳青平抽一下根狗尾草,仔细地编戒指,她眼神专注得像一个孩子,嘴角微微翘着,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手法,她的手指纤细嫩白,像笋尖尖,金正山一直记得它多么柔软温和,牵着它就不想放下,他曾经想,以后他要好好保护那双手,厨房的事他包了,洗衣拖地的事他包,不让它沾油烟,不让它沾污渍。他就只出去买了一趟粥,地天变色,他心爱的人就不要他了!
终于编好了,金正山伸出左手无名指,岳青平将那个圈套了进去。金正山后悔,他怎么就没事先给她买一个戒指套到她的无名指上?左手无名指连着通往心脏的血脉,套住她的左手无名指,他就套住她的心了。现在,把自己的心交给她套上吧。
“师兄,你那儿我就不去上班了。”要断就断个干净。
“为什么连这点念想也要断了?你还怕我纠缠不清吗?”金正山沉痛,连工作也辞了,他连见她的机会都不多了。你真要这么狠?
“我突然想去外面走一走,已立秋了,秋天不冷不热,适合旅行。我还没走出过同城。”旅行?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金正山看见一片叶子从树上落下来,转悠悠地,像一只飞鸟,孤单,寂寥,无枝可依。立秋了吗?难怪他内心一片萧瑟。
金正山没有回母亲那儿,他提了一瓶酒,进了金文彬的房间。找来两个杯子,满上,也不说话,一口喝尽,又满上,又喝尽,一边三杯下肚,他只觉得心烧得痛,搐成一团。金文彬没有喝,也没有动,眼睛平静地望着金正山,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消沉。
又喝了三杯,金正山长长吐了一口酒气,看着金文彬:“爷爷,我一生的幸福要毁在金家了!爷爷,我痛!好痛!”
金文彬长叹一声:“人一生总是在选择。每一个选择都有代价。你选择的不是金家,是你的母亲。”
“你和你母亲相依为命,你以你母亲的幸福为幸福,她想进金家,所以你尽管不想回,还是回了。你很努力,可是你不知道,你的努力在潜意识里,还是为了你母亲,让她过得好,让她开心。昨天的生日宴会动静这么大,你不就是想让她扬眉吐气?可是孩子,你忽略了人性的贪婪。那就是有了还想更有,好了还想更好。”
“你母亲初中没毕业,在金家做家佣,羞涩、胆小。你爸爸比她小三岁,被她的容貌性格吸引,两人偷偷在一起,事情被发现后,我让你父亲选择,你父亲以年纪小不想结婚为由拒绝。我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金家,只是没想到她当时已怀有你。知道时,你已四岁,那时,你爸爸已经结婚。以你母亲那种胆小怕事的性格,能生下你、养大你,的确受了不少苦,尤其是玉刚媳妇常常打上门去欺负你们母子。不过生活上她没苦多少年,当初我给的钱不少,要想平淡过日子,也能过些年。你十多岁后就开始自己挣钱养家了。大学后,生活更是不错了。只是人的野心与欲望啊,真不能忽略,她这么个知识低下、能力低下的女人,从没断过要进金家的念头。若仅仅是冲着她,我完全不可能接受,只是你,你这孩子太让我喜欢了,你就像当年的我,自立,自强,胆识过人,聪明过人,一身正气,完全符合我心目中继承人的要求,为了让你回来,我双管齐下,说通你母亲,又游说你,才让你回来。回到金家,你母亲尝到大贵大富的滋味,哪还能退回到从前?在她的心目中,她养的儿子天下第一,没有哪家姑娘能配得上,特别是岳家那丫头,更不符合她的要求。只是可惜啊,她到底是眼光鄙俗,看错了那丫头,八卦门一心护着的人,岂是她所说的无背景、无家世、不能帮你的人?你光明磊落,可惜看不到人的劣根性,荣华富贵到底没几人能当成浮云。”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恨你的母亲,也不是要你恨你的父亲,其实每个人都有错,每个人又无错。想想看,我们每个人是不是都为了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可是,你母亲疼你是真,靠你是真,她没了你,生存不下去。你除了选择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岳家那丫头,一身才艺,好气质、好性格,没有你,一样有人爱她,保护她。你不是她的唯一,你是你母亲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