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没有意想之中的放松,这让我有些意外。我心里头还是闷闷的,像压了块大石头。
陈哥看着我平静的脸色,沉默很久,问我:“你有什么……要我,告诉他的吗?”
“没有,”我说,“没有了。”
陈哥走了,说去给我挑墓地。
下午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身上的痛觉渐渐都消失了,围在我身边的仪器的数值也突然都好转了,朝着正常的数值恢复了很多。
但是我身体里癌细胞的情况仍然越来越糟。
看着除了癌细胞以外的数值趋于平稳,医护们并没有恭喜我,而是露出一言难尽和愁眉不展的目光。
我明白他们的意思,我妈当年也这样。
我说:“回光返照,是吧?不用瞒着我啊,我都知道,我妈当年也这样。”
我朝他们笑。
我妈当年确实这样,临死前两天突然恢复了精神。她神采奕奕地要我带她出去散步,还说想吃一块儿甜瓜。
外面在下雪,但我还是给她穿好衣服,带她出了门,找半天找到一家水果店,给她买了甜瓜吃。
我妈很高兴,破天荒地拉着我回了家里,给我做了最后一碗面条。
她看着我吃完了,见我还是闷闷不乐朝她强颜欢笑,又放心不下地安慰我说,没关系,时间长了就会放下了。
我始终没放下。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着白礼。
我对不起当年回光返照都要回家给我做一碗面再走,临到头都放不下我的我妈,也对不起上学时拼了命地要拉我一把的白礼。
医护们见我接受程度不错,也就实话实说地告诉我,这确实是回光返照。
身体知道已经到极限了,就会破釜沉舟地分泌个什么东西,帮我屏蔽痛觉,让我最后留点儿遗言布置好后事,之后就可以躺平等死了。
我感觉不错,至少我好几年没这么舒服过了。
我身边没人陪护,但我想下去走走。虽然我病重太久,回光返照也很难站起来,但能坐着轮椅被人推着出会儿门。
医护们就让一个护士陪同我,说在医院里的话就随便走吧。
他们知道我时日无多,说不准明天的太阳都见不着了,就也不多拦着我了。
一个小护士推着我,陪我下去走了一会儿。我认出她是白礼第一天来的时候,把他带到我病房里面的冯护士。
左右没什么可聊的了,我随口问她,你们白主任呢?还开会呢?
冯护士说,白礼的话早上开了个三小时的会,之后就被强制下班了。他连轴转了两天两夜,医院怕他猝死,赶他回去睡觉。
我想了想,确实。
前天晚上他在医院夜班,第二天我化疗就直接吐血进了手术室,他给我主刀,出了手术室就守在我床边一晚上没合眼。
冯护士问我:“夏先生,你和白主任到底什么关系?”
我干笑两声,向她摆摆手:“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