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千也在等。
他在等方良召见他,正式下令镇压流民军。
崔千在本城也有家眷,再不把流民收拾掉,他怕骚乱迟早会蔓延到自己那里。
但他在客厅引颈等候了半个时辰,始终看不见方良的人影。
方家管事对他说,使君在接待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崔千不由皱眉,心想难道是何忡那边派来的人,是梁州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但管事不说,他也不好追着问个没完,只能坐着发呆。
心情焦虑又无法做事来排遣的情况下,饶是崔千,也禁不住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崔千对方良忠心耿耿,但要不是有方良在,他自己是万万不敢想出借流民的刀来杀世家这种点子的。
当今世上,世家有时是比皇权更为稳固的存在。
皇权可以更迭,可以被推翻,世家却会因血缘繁衍生息,哪怕其中一支也许因为政治投机失败而被灭门屠杀或衰败没落,其它同宗旁支也总有开枝散叶的时候,只要每一代只出一个能够顶门立户的人才,也足以让这个家族支撑数十年。
所以不管哪个人坐上皇位,有背景也好,草根出身也罢,最省事最方便的办法都是拉拢世家,把位置坐稳。
像方良这样一上来就拿陇西李氏开刀的,颇有些六亲不认的狠绝。
崔千知道,方良这是被世家富户逼得狠了,对方主政秦州几年,对方就给方良使了几年的绊子,只因方良不像上一任刺史一样,放任他们的特权,竟还要对他们收粮借钱,还是借了不还的那种。
正如方良所言,崔千自己是平民出身,他也不愿被世家吸
血,所以他打从心底赞成方良的手段。
只是造反毕竟不是小事,搞不好一辈子就这一回,失败了就要搭上性命,尤其是在前途莫测的情况下,崔千实在是没有把握。
他自知自己不可能像方良那样镇定,握在刀柄上的手不住摩挲上面凹凸的花纹,借以排遣烦闷。
手下从外头匆匆进来,低头附耳道:“杨园家也被抄了!”
崔千毫不意外,城中数得上号的人家已经遭了殃,杨园也是世家出身,虽然本地只有他一个,杨府也修得远不如李氏奢华,甚至两个男女主人都不在,但杨家就在那里,迟早也是会被光顾的。
他甚至还露出一丝讥笑:“这些流民,原先连饭都吃不上饱的,现在见了点富贵就把持不住,也不想想他们抢了这么多东西,到时候能出得去么?真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原先使君还指望着这些人里头出个有点出息的,说不定还能合作,将他们收编,如今看来,这些人当真就是一盘散沙,什么也指望不上的!”
就在此时,又有一名手下进来了,神色要更慌张些。
“崔司马,流民军去冲州狱了!”
崔千脸上前一秒还是嘲笑的表情倏然消失,他腾地一下起身。
“多少人?冲进去了没有!”
下属道:“上回您把多余的人手调开,那边就剩下寻常的狱卒了,恐怕守不住!”
崔千脸色一沉,他自己也想起来了。
陆惟跟杨园跑了之后,他觉得留重兵把守州狱的意义不大,那里头的人都没什么价值了,就将人都调开,毕竟刺史府这边也需要人保护。
虽说州狱现在也没什么重要到不能失去的人,但他刚嘲笑完流民军,下一刻就被赤裸裸打脸,崔千还是觉得有点挂不住。
他正要亲自过去,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等方良,不由踌躇片刻。
“你先点五十人,不,一百人过去,若有人反抗,格杀勿论!”
下属拱手应是,转身离去。
崔千眉头皱起。